“老三，你可算回来了。”李小梅起身招呼她，声音温柔可亲。
    这样的温和太难得，郝荣华只在从陕北接过来头一天听过。
    她呆呆地看着李小梅。
    “来，快坐啊，全家就等你一个人呢。”
    李小梅拉着郝荣华落座，还亲昵地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跟不认识妈了似的，快坐下吃饭。”
    郝荣华松了口气，悄悄握紧的手松开了。
    看来，郝为民这次确实没打算把自己骗回家毒打。
    她眼珠子转着，揣摩着李小梅的脸色，“妈，我这次没去下乡是有原因的，我在东北下乡的时候认识了个好姐妹儿，她家在四九城有了不得的背景，通过她的关系帮我弄到的医院证明，暂时不用下乡了，我就想着去找份工作补贴家里，等工作稳定点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好姐妹儿”是莫须有的，她之所以这么吹牛，就是想弄个挡箭牌出来。
    郝家人对权贵还是很敬畏的，这么说能提高自己的价值，郝为民两口子会看在她结交了高级人士而对她态度好一点。
    要知道这次她没去下乡，郝为民和李小梅肯定会迁怒自己。
    郝荣华也不傻，她早就琢磨过来郝为民两口子当初把她从三秦大地的陕北接回四九城是为什么了，那都是为了完成街道的下乡指标。
    像是郝家这样的普通家庭，郝为民和李小梅的父母、祖父母，往上数三代都是平头老百姓，还是经济条件很差的那种，哪来的关系走动，两口子只能老老实实出一个孩子去乡下，就算有关系给他们走动，他们也不舍得出那么一笔走动钱。
    要不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流落在外头的女儿头上。
    现在她想办法不用去了，意味着郝家还得派一个孩子下乡去。
    街道对下乡都是有规定的，她自己有疾病证明免去下乡，郝家下乡的指标依然存在，就得落实到郝家其他适龄儿女头上，要么郝大姐，要么郝二姐，郝小弟岁数太小，暂时还轮不到他。
    要想免去这个指标，就得各方面找关系，不是一般家庭能办的事儿，郝为民也没这个本事。
    这就是郝荣华要去离家很远的厂子里上班的原因，她就怕郝为民两口子发现她的踪迹，会利用父母的身份做文章，害她重新下乡。
    “别解释了老三。”李小梅眉头都没皱半下，宽容地说：“你大姐去下乡，这个事儿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跟你爸好容易给你弄了份铁饭碗工作，你得去上班，下乡的事就不归你操心了。”
    郝大姐红着眼睛说：“荣华，不瞒你说，这次的工作名额我也想要，我不想下乡，可爸妈说了，我当老大的要让着你，以后有机会再说，我心里不服气但也认了，谁让你是我亲妹妹，你以后工作挣钱了，别忘了回报爸妈这份恩情，不然你就是白眼狼。”
    郝荣华听的愣愣的，看着郝大姐脸上的眼泪，感觉一切分外……不真实。
    以她的经历来看，眼前的场景就是做戏，全家一起做戏，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如果这一切是假的，他们演技也太高超了吧，这么费劲巴拉的骗自己，图什么呢？
    自己身上能有啥价值让他们这么大动干戈的，而且郝大姐口吻里的嫉妒和不忿，都不像作假的。
    奇怪，太奇怪了，按理说自己没下乡，李小梅绝对会动怒。
    但现在她不但不气还让郝大姐去。
    太诡异了。
    难不成……郝荣华心头猛然间沸腾了一下，难不成这两口子是真的良心发现，想到亏欠她这个孩子，突然悔悟，知道对不住自己这个女儿了？
    一想到自己从小就没亲生父母的关爱，在农村受的苦和委屈，辛酸地长大，郝荣华鼻头就开始阵阵发酸。
    她心里迷惑着，揣摩着，但也没直接质问。
    既然桌上有菜，还有荤菜，那怎么也得先吃顿丰盛的再说别的。
    “知道了大姐，要是爸妈真能让我去上班，我以后一定给爸妈当牛当妈。”郝荣华嘴甜地说，态度滴水不漏。
    拿起筷子，看了旁边的老太婆一眼，“爸妈，这位婆婆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咱家亲戚吗？”
    “这位是孙奶奶，你的工作就是咱们家朝她买的，她孙女在棉纺厂，因为怀第三胎了不打算上班了，刚好咱们家打听到，就找她们把这份工作买下来，今天请孙奶奶来家里就是为了工作这个事儿感谢她，这份指标太难得了，一会儿吃了饭就跟着孙奶奶上她们家去，拿了手续一块去棉纺厂里交接。”
    郝荣华视线定在孙婆婆脸上，打量着，眼底闪动着不易察觉的惊喜，觉得自己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
    “姑娘，你爸妈对你不错，以后要好好上班啊。”孙婆婆慈祥地笑着。
    郝荣华心里的怀疑在慢慢散去。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自己也太幸运了，老天爷总算对她公平了一点，也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打从看到郝为民，她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这时候才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爸妈，我现在相信你们是真的看重我了，这次你们效率这么高，我还以为你们找我回来，是要拿工作的事吊着我，骗我下乡去呢，原来都给我联系好工作了。”她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说。
    郝为民立刻否认，“不会的，吃了饭咱们马上去孙家，请了婆婆的孙女一块去棉纺厂办手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多吃点，这个红烧肉你妈专门给你做的……”
    他张罗着给郝荣华夹了好几筷子菜，态度十分温和耐心。
    郝荣华抿着嘴，看着碗里的菜，心头再一次酸涩。
    这是郝为民第一次给自己夹菜，这么细致耐心的对自己说话。
    如果是假的，是一场梦，这场梦能永远醒不来该多好。
    “谢谢爸妈，这红烧肉可真好吃，我以后发了工资给家里多买肉，不，我工资的一大半都交给爸妈。”她也是深谙画大饼手段的，事做的到位不如话说的好听。
    这红烧肉是真好吃，她回到郝家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以前李小梅没做过，她都不知道李小梅有这么好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