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阁走后,独孤仁只坐着煮茶吃茶,心中还想着杀江心那事。
又回想杨阁的话,倒也觉得在理,长叹了回,心想道:
“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能怎样?要人没人的。
“自师叔公走后,我神农谷也算一落千丈了。
“虽说那小师叔将来武功未必会在师叔公之下,但终究不是一条心的,何况他还得罪了八极长老。
“我的斩心诀也没有半点进步,到底问题在哪呢?再练不成,我神农谷就真的要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头一个,桑谷怕是心里有那江心,他将来未必不会来寻事,真不知他们又是如何扯上的关系。”
想着又怨道:“这孟千帆也真是该死。”
一时又拿出刀谱来翻看了一回,冥想了一回,毫无头绪,心中好不苦闷。
收好刀谱,看着青黛的山影出神,却又想起青竹来,自言自语又道:
“他日见了,我自当表明心意,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但愿你还真的活着。”
更又想到杨阁,不禁感慨:“他也忒厉害了,别人不知道的事,他竟知道,将来要如何摆脱掉他呢?
“可惜了,要是他也死于桑谷之手倒也好了。
“如今,除非我武功大成,否则很难解决掉这些忧烦了的。”
如此七上八下的想了半天,方回屋取了刀来练功。也没什么进益,只觉身体疲惫,便进屋躺下,稍作歇息。
朦胧间睡去,但见青竹笑脸唤他,独孤仁欢喜异常,笑问:“姑娘找我?”
却见青竹突然阴沉下脸骂道:“你这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人围了过来大笑不止。个中就有方洛、伊道尹、百里、钟离梦、陈雪等谷中弟子并各派玄真等人。
独孤仁惊慌窘迫不已,挤着笑脸问:“姑娘说的谁呢?”
才问出口,众人就指着他笑:“还没有自知之明。”
独孤登时唬醒过来,见东方已浮白,嘀咕道:“你不可以这样说我,为你,我吃了多少苦。”
下床来擦了擦汗,喝了几口冷茶,也就回去了。
早饭也没吃就去给伊道尹行针治病,之后又去看钟离梦,也不过嘱咐她好生休养等话。
接着往方洛崖屋去,翻箱倒柜的查看有无什么心法心得。也不过是早前留给江岸的一箱书。
独孤便坐下捡了几本没看过的看了,也无大益,至黄昏便又闷闷回去。
次日,百里义回来交差,独孤仁更索性把谷中事务都交与百里,自己到西山破院闭关修炼去。
只有每天深夜回来看一眼伊道尹。总也害怕百里义就将伊道尹医好了。
连着数日,独孤将刀法练得昏天暗地的,却越练越焦虑,不但没有精进,反觉大不如前。
且夜夜恶梦连着春梦,春梦突又变成恶梦。已然精疲力尽,更加焦虑不已。
这日刚刚入夜,只觉疲倦不堪,便早早躺下,一时就睡着了,忽见伊道尹的魂魄压了过来,说:
“你把我困在残躯里,我便要夺你的身体。咱换一换,换一换魂魄吧。”
唬得独孤惊慌求饶,却很快也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睡梦之中。
因挣着要醒来,可明明已睁开双眼,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一时只觉胸闷气短得厉害,一颗心急跳如雷,更喘不动气了。正觉迷蒙之间,又要合上眼。
突听人喊,强睁疲眼,见是钟离梦,心中已喊:“师妹救我。”口中却不能言语。
又听钟离大喊几声,自己仍不能动弹。钟离见喊他不动,忙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就要刺来,更吓得独孤口不能言,心中喊了数十遍“师妹不要,不要把我锁在身体里,我不要像师父一样。”
喊着,只眼睁睁见钟离就要把银针点进穴位里。
独孤强挣着动了动手指头,只要努力救自己,只感那银针点痛了一下皮肤,登时便挣坐了起来,出掌推了一把钟离,把钟离推飞出去,忙把银针拔了出来。
但见屋内灯火摇曳,庆幸已从梦魇之中醒来。
抬眼却见钟离趴在地上,吐了口血。独孤方看了看手上的银针,这才意识到自己梦魇之中打了钟离一掌。
于是,慌忙过来扶钟离,着急道:“师妹怎么样,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钟离只觉腹疼难忍,轻摇了摇头也不言语。
独孤忙把她抱上床躺着,诊了回脉,心头大吃一惊,自怨自叹一声道:“师妹到这里来做什么。”
钟离缓过一口气,拉着独孤道:“我没事。好几日没见师兄,给师兄送饭来。”
独孤回头见桌上还放着锦盒,说道:“走,我带你回去。”
钟离只不让,说:“我歇会儿就好,我袖里带了玲珑丹,给我吃一粒。”
独孤只得忙取出来,喂了一粒给她。好一会儿,钟离缓了过来,让独孤扶她坐起。
钟离看着独孤半晌,满眼里是惊恐,说道:“师兄,你刚才是中了梦魇。我想问你句话,你如实告诉我。”
独孤听说,心头先是一慌,只点了一下头。
钟离便问:“师父中风是不是与你有关?”说着泪已不止。
独孤听问,心头一震,只觉一阵发虚发昏,料是梦魇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略一迟疑,强笑回道:“师妹说什么混话。”
钟离见状,浑身发冷发软,直嗖嗖的冒汗,半晌也笑了笑道:“好,我明白了。”说着便下床出了门。
独孤料她心底已知,忙喊住:“师妹,我会把师父医好的。”
钟离站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只轻轻问:“怎么治得好?”
独孤几乎要瘫在床上,无力说道:“那也是权宜之计,要不然海平侯不放会过神农谷。”
钟离听说,更觉心口肚子疼的厉害,颤颤巍巍道:“师兄,你叫我好不心寒。”说着拔步要走。
独孤忙追出去拦下,哭道:“师妹,我也是为了你们,连你也不理解我嘛。如今我不是在努力的救师父嘛。”
钟离如失了魂似的,说了声:“他是师父,养我们,教我们,就算神农谷覆灭了又怎么样?怎么下得去手?”
说着,悲愤大喊起来:“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
独孤惊慌要捂钟离的嘴,只求:“师妹小声点,别嚷,别嚷了。”
钟离拔开他的手,已是无了力气,哭道:“你我都是习医之人,深知师父的中风是不可逆的损伤,治不好了。
“师兄,你从下手时就知道治不好了。你既如此狠心,可不就给师父一个痛快。”边说边哭,只哭得吐了血。
独孤要扶,钟离不让,踉跄的退了几步,站稳了脚跟,又要抽身离开,走了没几步。
独孤慌地跑来跪下抱着钟离,仍哭求道:
“师妹,我错了,师兄错了。不要告诉百里他们。你就杀了我吧。让我就这么死,好不好?”
钟离半天不讲话,只哭个不住。
独狐道:“大错已成,不求师妹原谅。只求师妹让我清白的走吧。
“师妹要是下不去手,我自己来,就告诉他们,我是练功走火入魔自杀的。”
说完跑进屋去取了破斩刀出来,乃跪在钟离跟前,把刀递上。
钟离也不接,独孤收回刀,又跪向伊道尹的方向,磕了头,道:
“师父,弟子愚钝,害了您,再无颜面面对您及师弟师妹们。弟子就先走一步了。师妹,你保重。”
说完,只将心一横,抬手便要自裁。
钟离终究心软,只一脚踢了去,把刀踢飞。
心灰意冷道:“你何不就杀了我,杀了我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大家一了百了。”
独孤道:“我怎么可能。师妹,我??”
钟离冷笑道:“算了,我累了,我是好不了了。等我死了,你再回去吧!希望你别再做出伤害谷中弟子的事来。”
说完,下了院落,突又站住脚问:“我有身孕的事,是你有意透露给师父的吧?”
独孤不语,钟离痛笑不止,说道:“只当今生我不曾认识过你吧。”摇摇曳曳而去。
独孤只跪着哭喊赔罪,头也磕出了血来。
之后几日,只有弟子来送饭,独孤便知钟离并未泄露他的事。
每日只隔门问弟子:“你师公好些没?钟离师叔怎么样?”
弟子只回:“还是原样,只是师叔日日在师公榻前以泪洗面的,几次都躺地上睡着了。”
独孤听了,亦是心如刀绞一般,也是躲屋里痛哭。只吩咐:“我这几天就回去看她,你们好生照顾着点。”弟子答应了去。
这独孤也是形影日瘦,加之不敢睡觉,一睡着就惊醒了来,精神难支,也恨不能自刎了事。
这日,正打坐,忽闻弟子匆忙间上来敲门,哭禀:“师父,出大事了,师公和师叔走了。”
独孤一听,在屋里闷喊数声,好不心痛,恨扇了自己几巴掌,就夺门而出,直跌跌撞撞跑回前面去。
前面已是哭声一片,众人见独孤撞了进来,模样已是变了个人,披头散发,骨瘦如柴,不觉都惊住了哭声。
独孤见钟离还趴在伊道尹床沿上,跑上来就抱住恸哭不已,直喊:“为什么,为什么啊!”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众人见这般形景,也都痛哭宽慰。独孤哪听得进去?
“师父,师妹”的哭喊了半天,已到泣血的地步,唬得众人手脚忙乱不已。
百里只得下手将其点晕方罢。
半日醒来,见伊道尹与钟离已分别停好了灵。独孤又强挣着去看钟离遗容,那懊悔之心如刀剜一般,疼得直堕泪。又引得满谷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