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教九流七十二行,有些行当自古被万人唾骂。
比如拍花、绺子、雁子班;牵风、倒斗、兰花门……
我家从祖辈起做典当行,被认为是敲骨吸髓的营生。
其实他们真抬举我家了,我家当铺不止要钱那么简单,有时候还要命。
今天大雨倾盆,店里来了个戴口罩、墨镜的客人,身段玲珑凹凸,是个年轻姑娘。
我比较烦这种故作神秘的人,淡淡问:“请问你当什么?”
这姑娘墨镜也不摘四处瞅,像个棒槌似的。我家店前脸不大,柜台外摆着两排老樟木博古架,里面是些没处理掉的死当物件。看她模样,也不像是来淘货的古玩商。
我见她站在店前不答话,我也懒得理,垂下眼继续斗地主。
她忽然两步挪到我眼前,开口道:“我要奇当。”
听到这话,我有些惊讶,没想这姑娘还是个行家。
自古以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和说法。当铺的“当”大致分三种当,“活当”、“死当”和“奇当”!
“活当”到期可赎,“死当”当断无悔。
“奇当”,当物是来历不明的邪性物件。当进铺子既去邪秽又正传承。虽然利润丰厚,但也可能要了接当朝奉的命。
改革开放后,随着现在银行借贷越来越方便,小额贷款也四处林立,当铺行业却渐渐的没落了。
“奇当”这样危险的事情,更是没人愿意再做。
我也问过我爹,为什么不试着做点别的,可是我爹每次都不回答,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默默抽烟,我记忆中留下的,便是一个烟雾缭绕的背影。
我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姑娘,开口问道:
“几瓢的点子?”
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话切口,又叫春点。
我问的是老三行的行话,“几瓢”是年代,“点子”指具体物件。这样心里能有个大致的预估。
姑娘俯身靠近,低声说道:“响挂雷!”
我闻言先是心里一惊,接着立马又有些想笑。
这“响挂雷”指的是“奇当”中顶级的邪性物件。比如秦始皇陵里飞出的“金雁”;卞和献给楚厉王的“和氏璧”;亦或者专诸刺王僚用的“鱼肠剑”,这些都属于“响挂雷”。
这些物件多数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就算真有,摸一把都能把牢底坐穿。瞅她这藏头露尾的样子,还能刚挖穿了武曌乾陵不成。
我眼神探究,开口问道:
“奇当除邪去秽,再邪性的物件进了莫家当铺,拿出去就是天价。但有一点,贼赃和赝品我们可不接。”
姑娘貌似急了,摘下墨镜,露出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啪!
一块巴掌拍在案上,那是个大的圆形青铜器,一面用红布蒙着,缠着的丝线被姑娘一指挑开,只露出背面。
我瞅一眼心里就有了底,这玩意是个真家伙。
饕餮回云纹青铜镜,大开门的战国水银沁,出土不超过一年。虽然算不得‘响挂雷’,但就算黑市出货,百八十万怎么都有。
姑娘指着它,定定的看着我道:
“你看这玩意行不行?”
我扫了她一眼,吸吸鼻子道:
“我看刑。”
姑娘认真问:
“能当多少?”
我点点头:
“三到五年吧。”
姑娘一愣。
“奇当哪有当一年以上的,我可没那么多钱。不用三五年,三天后我来取。”
边说着边把三摞现金摆上桌面。
“小哥,这玩意邪性的很。我爷爷说看过镜子正面的人都出了事,前后死了三个疯了两个。你一定要把邪祟去干净啊。”
姑娘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的担忧。
我笑了笑揶揄道:
“既然出了几条人命,去了邪性摆家里也瘆人。”
姑娘被我一说,有点不好意思,搓了搓手:
“哎呀,本是贱价淘来的,在莫家当铺奇当走一圈,出来赚十几倍。爷爷说我们家本来就是血盆里淘金,赚的本就是瘆人的钱。”
我并不怀疑她话的真实性。我们莫家当铺专做奇当,历经几代,再邪门的东西都见过,道上都知道,找上门来本就不奇怪。
这类铜镜古已有之,叫照骨镜。被高人封了冤魂在镜子里。照了之后会乱人心智,轻则发疯,重则自残而死。
见我不说话,姑娘有点慌,连忙开口:
“我来时,爷爷交代了,只有莫怀景老掌柜能镇住这邪物,你如果不行就叫他出来吧。”
我摆了摆手,不紧不慢道:
“他外出办事,失联半年多了,现在这里我做主。”
说完抓起镜子,转到正面,一把扯开了红布。
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嗷一声尖叫,向后跳了一大步。
我抬眼朝镜面看,心头微微一凛。
照骨镜镜面光滑如新,能清晰照出物体。然而此刻镜面照出的并不是我的脸,而是一个年轻人的后脑勺。
我虽然没看过自己的后脑勺,但我知道,这镜子里的后脑勺,肯定是我的。
“有些门道。”
我冷哼了一声,把镜子推远一点,里面的景物显现更多。
一个红衣女人背影纤细,惨白的手拉着镜子里的我,往镜子更深处走。
我嘿嘿一笑,反手结诀一指点在自己眉心。
镜子里的我瞬间消失无踪,那个红衣女人手里一空,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邪祟刚摄到手里的魂突然就飞了,这时候有点懵。
我沉声道:“转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