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浮出
作者:行孟   半颗碎糖最新章节     
    世人皆说他冷血无情
    噗嗤!
    剑尖一动,此剑乃雪山峰主所赠之物,锋利非常,握着这把剑,绝顶的武艺,打遍天下无敌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断手被剑尖挑向空中,面前的青年被痛苦狰狞了面容,鲜血扑哧朝外喷去,韩岳名垂眸看向那断臂,微微眯了下眼
    “我恨!我恨!!”宋宣恶狠狠道:“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永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
    “你会后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恨这个字,他听了太多了
    “你算什么兄长!算什么仙人?!”
    “我敬你,爱你,兄长,你就是这么对我们族的!”
    “为什么齐静水会说你才是最适合修道的?靠的是你这份铁石心肠吗!”
    眼前仿佛是时间的穿梭,又仿若是八百年前的某一天,韩岳名低下头,一个少年做了噩梦,在床边低低的哭着
    “唔......呜呜......”
    少年哭着,对着月光,像是再向何人哭诉,将眼泪擦了又擦,可难抑的情绪怎么会说平息就平息
    眼泪就是怎么擦也擦不净
    他恍惚间看着那少年,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耳朵却失了一只
    哦,是他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他只记得周围人,却记不清自己了
    韩岳名顿了顿,怪少年哭的太难抑,他伸出手想要去安抚一番
    可手中却忽然多了样东西
    他抬眸看着四周,阳光正好,却充斥着悲伤的气息,四周人低低的哭着,就连父亲也闭了眼,不忍去看这一切
    韩岳名听见了幼弟的哭声,转头看到韩落川那蠢模样,不禁回想这当时为什么会如此
    啊,对了,这天是母亲和幺弟的下葬日子
    最小的弟弟刚学字,还没写明白自己的名字便早早离去
    韩岳名看着手中的两把刀,那是从幼时起便一直随身佩戴着的,他犹豫了一下,将两把刀放入坟墓
    他亲手埋葬了亲人和过去的自己
    他听见齐静水问他为什么不用刀?
    韩岳名歪了下脑袋,他不记得了,究竟为何呢?
    或许是刀用的不趁手吧
    “我操他的,母亲死了你也没哭过,父亲死了你也不关心,你真当自己修成仙人了?你现在不还是人?为什么连最基本的情谊都不明白呢?”
    啊......韩岳名捂住额头,韩落川那小子说话可真难听
    “此次去别族,你真的是谈和的?”
    韩岳名跪朝祠堂列祖列宗,他一眼便看见了灵牌上母亲的名字,深深跪拜了一下道:“是的父亲,他们都很愿意和我族维系和平。”
    “没动手?”
    “小小吓唬了一下,不算动手。”他道
    祠堂在朝阴处,向来阴寒,韩岳名看着台上的几盏火烛,忽然觉得这祠堂也没有那么寒冷
    “我想也是,当日杀萧族人,你看见落川那模样?”
    韩岳名愣了下:“看到了。”
    “你为何不恨?”族长跪在他身旁,将灵牌取下,擦拭干净又重新摆放上:“不过,也没必要恨了。”
    “母亲和阿乾叔走得早,没看到和平,我自然是恨的。”
    “活这么久,也没必要在乎那些仇恨了,你是那么想的?”
    “不是。”韩岳名郑重一拜:“在乎的,可时间不会因为你的在乎而停留。”
    族长深深跪拜:“这样啊......”
    韩岳名看见自己也随着拜去,额头抵在地面,身子轻轻颤着,长久没能抬头
    或许是哭了吧
    他这才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是非常非常非常爱哭的
    可又从什么时候起,不敢再哭了呢
    少年时期总会因为敌人的一声声求饶而心软,从上山间的悬崖上摔疼了哭,亲手杀死第一个敌人的时候也哭,亲手埋葬自己的刀剑也哭
    他甚至舍不得身边任何一人离开
    韩落川有自杀倾向
    午夜梦时,他看见了那条手臂的刀痕,熟睡中的幼弟无知无觉,摊开手臂任由他看着
    其实上过战场的人是睡不熟的,因为每到夜晚都要警惕是否有敌人潜入
    人的睡眠是无知觉的
    和平带来的结果是,他的家人都能睡得很熟,甚至能做一个香甜的梦
    “母亲,我该怎么办?”
    他虔诚的跪在祠堂前,韩落川最思念母亲,他的心智仿佛在母亲离开的那天便停止了成长
    “我该怎么救救落川?”
    是了,韩落川似乎是在那日起,便疯了
    只是他没什么异常,让众人都忽视了这点———见到自己母亲惨死在眼前,怎么会是一个小少年能承受住的呢?
    “岳名,你也觉得我应该答应落川,登基称帝?”父亲找他谈话:“你心知肚明,我的大限即到,若是此时再出了岔子,韩族便真的......没有以后了......”
    人的寿命本是有限的,父亲迟迟没有悟道,寿命此时也应走到了尽头
    “父亲为何不出族,为何不肯悟道,为何......”剩下的那句为何要弃我们于不顾?他没说出口,韩岳名张了张口,声音似乎是消失了
    火烛在微风中吹灭,少顷,又在余温中重燃
    微黄的灯光照在二人的脸上,韩岳名捂住脸,深深的俯下身去
    仿若隔世,无尽重担压弯了他的腰
    “我会一步步蚕食你身边的亲人,爱人!”
    “师尊!我的好师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眼神?!”宋宣匍匐在他鞋旁,他满身血污,几乎看不清他那张狰狞的脸,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夺命鬼
    无数双手从他血液中爬出,死死抓住面前冷漠之人,令其动弹不得
    “你该不会知道了,韩落川是我杀的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他竟然是最接近真相那一个!”
    韩岳名垂眸看他,隔着八百年的光阴与平和,那个抱着木偶哭的小少年,竟长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师尊你看看我,我这副模样,完全是你造成的啊!!!”他撕心裂肺道,口中吐出雪白丝线,如同一只布网的蜘蛛
    雪白的袍子被血液浸湿,韩岳名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
    门砰的一声关在他面前,韩落川将自己关进屋子,不肯跟任何人说话
    尤其是他这个兄长
    “落川,你出来。”齐恒唤他:“我们出去喝酒可好?”
    “不去。”
    “陪我下下棋,今日我一定让你,绝不虚言。”
    “不......”
    “哎呀......快出来啦......”齐恒敲门的手一顿,屋门被轰地一声拉开,迎面撞上韩落川那张冷脸
    “说了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我在生气吗!”韩落川撂下狠话,将门再次关闭
    齐恒唰的将门拉开:“我担心你......”
    “你担心个......什么屁啊......”韩落川按紧了门,坚决不让齐恒拉开,却发现齐恒似乎是动真格的,他渐渐按不住这破门了
    齐恒拉开门,将他从屋里拽了出来:“走,我陪你借酒消愁。”
    韩落川被这样拎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听闻一愣:
    “齐恒......”他缓缓道:“你疯了!?”
    齐恒:“......”
    齐恒按住他的誓死挣扎:“你不是一直想喝酒吗,以前总是你陪我胡闹,今日我想陪你了,这不可吗?”
    “喝酒对身体不好!”
    “偶尔喝一两下没问题的!”
    “不是!”韩落川一拳打在他腹部,痛的齐恒一下子倒在地上,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韩落川被这双含情眼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骂道:“不是齐恒你真疯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是我刚刚不好,害的你脑子被门夹了对吧!”
    齐恒:“......”
    “我......”他嗫嚅了下唇:“我怕你自杀......”
    韩落川浑身火气消下了一半,转头朝着祠堂走去,喃喃道:“真是有病。”
    “我是不会自杀的,今天我心情不好,你给我滚远点。”
    ***
    “你知道吗师尊,你知道这小小灵线能钻入人的脑髓,操控人的意识,把所有人变成我的傀儡。”
    “啊师尊!你知道当时韩落川此人叫的有多惨吗!是我!我!将他的魂魄撕碎,引得他自爆体而亡!”
    “他心里本就有杀念的种子,我只不过是为他的种子施了些水......”
    “谁能想到?他那么脆弱。”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有这么懦弱的一点!”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哈哈哈哈哈哈哈.......韩落川最害怕的一点———他亲手为你们的孩子做的拨浪鼓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魂魄被撕裂那一刻,他都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他怕什么呢?他怕他没有机会将这个玩具送出手,你是没听过他的惨叫,有多动听......”宋宣的双腿被砍断,他只剩下没有手脚的躯体,不断在地上扭曲挣扎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真的太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然恨他,我恨他为什么告诉你真相,我恨那老不死的,他竟然敢动我母亲的坟墓!”
    “我用灵线杀了他,用最钝的剑,杀最该死的人!”
    “还有那韩落川,当年为何要如此嘲弄我?!我抽走他的魂魄,第一个就是缝住了他的嘴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猜怎么着?他的悲鸣声即便是捂住嘴也如此吵闹,我便将他的魂魄撕碎,抛到九冥.......”
    话音未落,一剑将他的头颅看了下来
    韩岳名悲痛的握着剑,看着宋宣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可他并未真的死亡,只剩喷血的头颅,他依旧叫嚣道
    “杀了我又如何?!师尊!你又是这么知道的?”
    “哦~我知道了......是您伟大又悲天悯人的天道告诉的您!我说为何那日你久不修炼,为何出了趟门便飞升了?原来是通过天道看见了过去!你看见了过去的一切!你却不来马上杀我,真是太迟了!”
    “太迟了!!!”
    韩之尹将剑刺入他头颅之中,这颗吵闹的贱嘴终于安静了
    韩岳名怔愣的看着她,面上沾了血,他走上前,将沾上的血抹去
    他的耳边阵阵啼哭,灵魂垂泪,天道无情
    “那个人......”少年自高处俯视,狂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一袭浅色长袍,一抹朱红铺在眼睫上,如同避世的童子:
    “我与他竟有奇怪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