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葬礼现场时,季三叔感觉自己的心都是木的。
他那时还年轻,总以为人生很长,长到能给他无限犯错的机会,他和大哥的矛盾也会随时间慢慢化解。
二哥出事的当天,他就有不同寻常的预感,指尖发麻,胸闷……
但拿起手机时,他犹豫了。
虽然没有回家,但季三叔每年都会给父母合算年运,他知道他们今年都不会遇到什么血光之灾。
他上周末也给二哥打过电话,季少宇告诉他,自己最近在休长假,为期两个月,准备带妻子回娘家一趟。
剩下的,就只有和自己矛盾颇深的大哥了。
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为自私的决定,他没有拨通家里的电话。
可人算不如天算,季少宇的工作性质特殊,随时都有可能被带去出任务。
二哥的黑白遗照挂在墙上,二嫂和侄子哭得泣不成声。
季三叔忽然觉得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刀,是他用这把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他亦是杀人凶手。
痛苦让那天的画面历历在目,季三叔甚至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出那个阴雨连绵的日子,他的父母、二嫂、侄子也一并将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地下的某处。
但有人能。
他不仅能若无其事,还能将弟弟的死换成自己的前途。
一次、两次,只要他需要的东西,都可以用“季少宇”三个字换来,他犯了错,弟弟的死也成了他的挡箭牌。
就连季爷爷都无法忍受这种行为,三令五申地警告他。
但他已经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于是,季家和他断绝了联系,永生不再来往。
“三叔,你知道的,生死有命。”楚遥劝慰道。
就算他打通了电话,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季少宇不可能违背命令。
季三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以前的事,不提了,不提了。是他主动来找你,还是他招惹到你了?”
“都不是,我是偶然遇到了他的女儿。”楚遥简单解释道。
“原来如此。”季三叔与他的往来不多,只是听闻过他曾因出轨闹出过丑闻,后来竟是他妻子帮忙把事压了下去。
季三叔帮着楚遥分析了一下,季少成和父母、兄弟的关系平平,却很在意妻子和女儿。
当然,他在乎的是大女儿季佩珊,而不是季语薇。
他今年该退休了,所以很想给季佩珊铺条好路,但想要升迁,季佩珊自己也得干出点成绩来。
季佩珊倒不是不求上进,实在是她的身体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工作,有心无力。
所以,季少成不得不在自己退休前拼一把。
“就算你救下季语薇,她作为季少成已经选定的目标,不会轻易被放过。”季三叔说道,“除非你让她远走高飞,去国外生活,季少成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去。”
楚遥沉思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季少成自己在国外没有势力,可有钱能使鬼推磨,雇个人算不了什么大事。
楚遥和季三叔都知道,问题根源在季佩珊身上,如果治好了季佩珊身上的顽疾,季少成自然不会再去伤害季语薇。
可无论是她,还是季三叔,都不想让季少成从中得利。
除非……
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了楚遥的脑中,除非让季语薇和季佩珊换魂。
不行,楚遥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换魂之术毕竟是违背天道的法术,有诸多禁忌,且不说她们两人的八字是否相合,要是之后出现了什么问题,楚遥也会牵扯其中的因果。
她忍不住向季三叔问了两人的八字,推算了一遍,很合适,如同试卷的标准答案放在了她的面前。
临近傍晚时分,季语薇登门拜访。
她手里提着好几个礼盒,有烟酒茶叶,以及一套价值不菲的护肤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上门提亲的呢。
这些都是她自己置办的,因为不知道楚遥所说的中医是男是女,所以她每样都备了些。
她将姐姐当做亲人,希望她快点恢复健康,又怎么能想到,人家是想要她的命呢?
楚遥将礼盒放在茶几上,说道:“你先坐吧。”
“哦,好。”季语薇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说道:“这个是我爸爸经常用的一支钢笔,可以吗?”
她今早和父亲讨要来的,本来没报太大的期望,因为父亲很少答应她的要求。
但这次却破天荒地把这支常用的钢笔送给了她,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楚遥拿起钢笔,确认后说道:“可以。”
这时,季语薇发现桌上的杯子只有两个,怯怯地问道,“学妹,你说的那位中医今天会来吗?我想当面和他谈谈。”
“抱歉,其实没有什么中医,只有我这个风水师。”楚遥语气悠然,“我不是有意欺瞒你,你身上发生了一些玄学之事,贸然告诉你,你可能不会重视。”
季语薇茫然地问道:“玄学?你的意思是,我撞到鬼了?还是什么的……”
可她自己怎么没有任何感觉呢?
既没有鬼压床,也没有遇到任何灵异现象。
“稍等一会儿。”楚遥说道。
她将钢笔放在手心之中,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块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屏幕,她默念着季语薇的名字,时间飞速回溯。
几秒后,定格在了一场嘈杂的酒宴上,祝福声此起彼伏。
楚遥侧了侧头,听人们说话的口音,这场酒宴似乎不在帝都,而是在港城。
又是港城。
穿着正装的季少成向着新娘新郎敬了一杯酒,从面相上来看,这对新人是他的妻弟与弟媳。
婚宴结束后,他正要往外走,却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住了。
“先生,等一下。”
他说的是普通话,季少成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这位先生,恭喜你,恭喜你呀!”男人拱手道谢。
季少成很是不解,今天又不是他结婚,恭喜他干什么?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季少成也就随意地回了一句:“同喜同喜。”
“哎哟,这种事哪能同喜呢?”男人大惊,“先生,我是恭喜您喜得贵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