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进行打理花卉,会泡上一壶散发着茉莉清香的茶,也会和自己的伴侣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她不在了,小莫也陷入了痛苦的旋涡之中。
刘叔辨认着声音,他一把拉开了窗帘,喊道:“在阳台上!不,等等,别过来——”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何楷彦怔怔地看着阳台,所有的窗户都被用铁板封死了,这也使得地上的某个东西格外亮眼。
那是人类吗?
他很难确定,因为那东西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晶块,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而那个人类像是从晶矿上延伸出的分支一般,他穿了衣服,但仍然能看到他的腹部已经和晶体融为了一体,内脏也呈现出半结晶的状态。
赤红与闪着荧光的蓝色,竟也分外的和谐,完全看不出人工的痕迹。
换句话说,是那个人的下半身变异成了结晶体,而变异后的晶矿要比他原本的肢体大得多。
如此的剧变,自然不是毫无感觉的,只是那个人的嘴被封了起来,只得发出呜呜声。
刘叔揭开了他嘴上的胶布,还没等刘叔询问什么,那人先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声。
“救救阿冉!快去、去救他!拦住他!”
“什么?”刘叔皱起眉,“他去哪里了?”
“焦安市、薛家山!”
刘叔飞速看向何楷彦,他的眼中亦是同样的震惊。
很快,何楷彦亦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喊道:“我没有告诉他薛家山的事!”
刘叔还想再问些什么,但那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细看他的面容和小莫也有几分相似,而他的身体由于长期没有摄入营养,已经瘦得分外病态。
“我来处理这边,你去找‘那个东西’。”刘叔当机立断。
何楷彦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另一个房间跑去,房间倒是不大,刚好容纳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
他没头没脑地翻找着,按照小莫的性格,他一定会将矿石锁起来。
但任凭何楷彦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熟悉的铁盒子。
“难道……难道小莫将铁盒子拿走了?”
何楷彦急得满头大汗,他不明白,小莫到底要做什么?
书桌、抽屉、一切能放的东西的地方都被他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最后,何楷彦将目光投到了小莫的床下,也只剩下那里了。
何楷彦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趴在地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面照去。
乍一看,床下什么都没有,但何楷彦很快发现小莫的床底有一层灰尘。
不是普通的灰尘,而是灰白色的粉末似的东西,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何楷彦却知道。
小莫骗了他。
小莫说自己再也没有用过矿石,都是假的,这些灰烬就是矿石被使用后的产物。
而且,这么厚一层,说明那些矿石都快被用完了。
“可是,小莫之后并没有受伤啊……”何楷彦想到,“不对,也没有人说许完愿一定会受伤……”
万一,那一次只是个巧合呢?
一时间,何楷彦心情复杂,他绞尽脑汁,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小莫为什么会许愿。
小莫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却又买不起的东西,唯一的兴趣爱好,可能就是参加各类的比赛。
不过,从小莫上了高中以后,那些比赛他也几乎不去了。
何楷彦跪在地上,不经意间瞥到了床底的一沓纸。
那几张纸放在了靠近的床头的位置,很难被发现,但那或许就是小莫许愿的原因。
何楷彦趴在地上,狼狈地将纸取了出来,当他看到了纸上的内容时,他愣住了。
“初三第一次诊断模拟考试……高一第一次月考、第一学期期中测验、期末模拟试卷、分班检测……”
每一张都是他们曾经参加考试的试卷,而小莫的试卷上画满了红色的“叉”,越到后面的分数更是惨不忍睹。
何楷彦依稀记得,初三时第一次诊断考试,小莫的成绩的确不是很理想。
为此,班主任还特意找小莫谈了话。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小莫考砸了,后面每一次的模拟诊断,小莫都考出了年级前十的好成绩。
虽然比不上何楷彦这个长期霸占第一的人,却也达到了进入一中的水平。
而成绩的背后,是小莫变得越发沉默寡言,除了何楷彦以外,他甚至不再和别人交谈。
昔日里鲜活的小莫,像是被剥去了明艳亮丽的颜色,变成了一个近乎灰白色的透明人。
原来,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也曾挣扎过,最近的考试里,他没有再走捷径,换来的却是老师的责备和不理解。
在成绩凌驾于一切的学校,分数低,就代表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学生。
此刻的何楷彦,终于明白了小莫为什么会发出“你不懂我”的怒吼。
朋友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他不用学到凌晨三四点,也不用去一遍又一遍地做重复的试题,就可以获得年级第一的荣誉。
而自己呢,明明比其他学生努力得多,却像是走进死胡同一样,永远都拿不到高分。
他甚至不渴求第二、第三,他只是不想被迫转入文科班而已。
小莫自然不是讨厌文科,而是被迫转班,就好像判决死刑了一样。
他连自己一直学习的科目都学不好,又怎么能在从未学过的文科考试中,拿到更好的成绩呢?
直到血腥的味道蔓延到口腔,何楷彦才发现自己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这几年来,小莫并不是没有用矿石许愿,只是他后面没有再因为许愿而受伤。
但很明显,许愿并非毫无副作用的,只是许多大的愿望,就需要等量的东西去交换。
小莫第一次许愿,学校延迟开学了两个星期,而他的伤同样也需要两个星期左右才能恢复。
那么,他得到了优异成绩,又失去了什么呢?
何楷彦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试卷,他再一次看向试卷时,竟然发现试卷的背面透出了一些墨点。
他将试卷翻了个面,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
原本答了一些的题目全部被涂黑,而试卷的边缘处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好痛苦。”
“没有人能懂我。”
“为什么……我明明努力了啊。”
“喘不上气来。”
“难道我是废物吗?”
“什么都听不懂,我果然不适合学习吧。”
“谁来救救我?”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何楷彦往后翻,每一张试卷都被写满了类似的话语,后面的试卷还被画上了一些恐怖的画。
有的是一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他身边围绕了很多巨大的怪物;有的是一些被怪物拆穿入腹的人类;还有数不清的、哭泣着的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密好友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楷彦!怎么样,找到矿石了吗?”
何楷彦被突如其来的这声招呼吓了一跳,他将那些试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又摇了摇头。
“没有,应该是被小莫拿走了。”他说道。
“嗯,我猜也是。”刘叔语气沉重,“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何楷彦追问道:“那阳台上的那个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给他叫救护车?”
“他……没救了。”刘叔轻声叹息道,“我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病,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只有空壳的人类,他的魂魄已经接近消散了。”
如果是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痛苦,那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刘叔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人和小莫有至亲的血脉关系,也就是说,他是小莫的父亲。
而他变成矿石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经受着来自神经的痛苦,那种疼痛是深入骨髓的,疼一下,都让人恨不得直接了断生命。
他却不知道遭受了多长时间的痛苦,好似在地狱之中受刑一样。
最可怕的是,他连终结这种痛苦的权力都没有,一直保持着清醒。
何楷彦恍惚地跟着刘叔离开了小莫的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刘叔睨了他一眼,已然将他的心思看透,说道:“你肯定想知道,小莫为什么会去薛家山,对吧?”
“为什么?”他喃喃道。
“小莫的妈妈……”刘叔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是焦安市人,准确地来说,她是薛家村的人。”
何楷彦瞬间瞪大了双眼,“什么?!”
薛家村的村民不是集体死亡了吗,小莫的妈妈怎么会是薛家村的人呢?
虽然有一个女孩在那场灾难里活了下来,但那个女孩现在最多也就十几岁,不可能是小莫的妈妈。
“她出生在薛家村,但很快就跟着父母去了别的城市生活,也没有再回去过。”刘叔缓缓说道,“她避开了那一次的灾难,但是……”
据小莫的父亲说,所有离开薛家村的人,都会因为不明原因再次回到那里。
小莫的外公外婆亦是如此,就连小莫的妈妈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失踪,而是她病重时,对着小莫的父亲提了最后一个愿望。
“让我回去吧,我终究……也是要回去的。”
“他说,薛家村的所有村民,都有一种异能。那种异能可以让他们轻松获得巨额的财富。”刘叔继续说道,“但代价就是,一旦村民的年龄超过了二十五岁,他们就会不可受控地想要进山。”
起初,那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很快就会被村民们压下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想法会越来越深刻,就好像刻在他们大脑里的一道魔咒一样。
据小莫的妈妈说,她认识的所有村民,无一例外,最后全部都回到了薛家山。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父母宁愿放弃财富,也要带着她搬离薛家村。
但她不是被想法所操控才要回去的,而是为了小莫。
小莫虽然不姓“薛”,但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来自薛家村的血,是薛家村的后代,也就是说,他以后亦会回到薛家山。
而小莫的妈妈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想小莫也被这该死的诅咒操控。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除诅咒的方法的确存在,但也必须进入薛家山,才能解除。
只有她回去,才有一丝的可能性,让小莫摆脱这种魔咒。
刘叔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她还说过一句话,薛家山里隐藏着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力量。”
“什么叫‘无上’的力量?”何楷彦不解地问道。
“超脱世界上的一切束缚,返老还童、疾病痊愈、寿命无限……甚至可以凭借这个力量,去往任何的地点或者时间。”刘叔低声说道。
何楷彦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小莫的妈妈知道,就说明薛家山的很多村民都知道,那岂不是大家都会一窝蜂地涌入薛家山,抢夺这种力量了吗?
刘叔瞥了他一眼,说道:“没那么简单……你和小莫拿来许愿的那种石头,就出自薛家山,它被当地人称为‘藻玉’。你们想得也没错,那个石头纯度不够高,达不到可以让你们梦想成真的地步。”
正是因为小莫手里地藻玉是极为粗糙的原矿,里面蕴含的能量很少,才会导致小莫每次许愿后,都会运气变差。
相当于小莫用自己的气运,来弥补了不足的部分。
然而,薛家山之中,却有一块用藻玉建起来的祭台,足有上千平方米的大小。
薛家村一直有个传言,如果进山的人能找到祭台,献上五种祭品,就能获得“无上之力”。
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就能说明它的难度了。
且不说薛家山连张地图都没有,进了薛家山还能出来的人,大多都变得痴痴傻傻,根本讲不出来自己在薛家山遇到了什么。
更何况,纵使有五种祭品的传闻,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五种祭品,只知道这五种东西都出自薛家山罢了。
何楷彦攥紧了拳头,轻声说道:“那小莫去了薛家山,岂不是……凶多吉少……”
“还来得及,我去把他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