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笑呵呵的走到凉亭,将糕点从篮子内拿出来,熟稔的落座。
他看了三人一眼,赵官家最是年轻,嗯。
陈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赵官家身前的茶水端起来,咕噜咕噜喝了。
“没事,我不嫌弃你。”
陈宁又拿着糕点开始朝嘴巴中塞,支支吾吾的道:“都莫看了,快吃,味道不错。”
赵官家面皮也开始轻扯起来了。
曾纡嘴角张了张,想训斥,却被赵官家摇头阻止了。
赵佶笑着对程颐道:“你这个邻居……唔……挺别致的。”
程颐端着茶盏喝茶,掩饰尴尬。
陈宁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问程颐,道:“老爷子,你这两位朋友也是来钓鱼的吗?”
“有没有什么需求?譬如钓鲤鱼啊、黑鱼啊、鳊鱼啊这些?”
程颐阻止道:“没有!不是!他们不是来钓鱼的!”
很显然,他怕陈宁这小子又会开口要钱。
他要问官家要钱,那真就胆大包天了!
曾纡忍不住了,道:“你是读书人?怎可成日醉心于这些无聊之事?”
这话,将程颐也给骂进去了,指桑骂槐了属于是。
陈宁挥挥手,满不在乎的道:“读书人不是主打一个修身养性吗?”
“退一万步说,孟子不是说了吗?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钓鱼也没啥不好的。”
曾纡深吸口气,愤慨道:“圣人的话是这么用的吗?”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就是要劝你们这些年轻后辈多读书,将来能入朝为官,劳心治天下民。”
“你若不读书,只能被劳心者治理!”
程颐捋着胡须,微笑着在一旁看戏。
臭小子,现在让你知道国子监大祭酒的分量!
赵佶也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
陈宁蹙眉,轻轻叹口气,对曾纡道:“这位老者,你这话就是曲解圣人的意思了,以后莫出去乱说,免得惹了笑话。”
“你这书读的也不精啊。”
曾纡气的老脸乱颤,胸口起伏。
朽木不可雕!
“你给老夫说说,老夫怎么曲解圣人的意思了?”
孟子这两句话,千年来一直被人误解,诚如曾纡说的那样,一般人都会这么理解‘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得益于孟子和农家许行的一场辩论逻辑,后人通认为孟子是主张治和被治的思想。
可它却不是这么解释的。
陈宁道:“这句亚圣的话出自《滕文公上》中。”
“全篇是: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曲解孟子的意思无可厚非,因为他和许子的那场辩论让太多学者认为孟子就主张‘治和被治’的对立关系。”
“可细品孟子的思想,你会发现,其实他辩论许子的这番话,又和许子有着共同的理念。”
“那就是社会百业,都要各自分工,各司其职,没有高尚与低贱之分。”
曾纡辩驳道:“你这不是自我矛盾吗?许子抨击的是君王统治者不劳而获的剥削,认为他们应该和百姓一样耕种。”
“孟子反驳的是,君王等统治者就该治理百姓。”
他自己都没发现,此时他竟对陈宁抛开了成见,秉持着学术平等的辩论。
但程颐和赵佶却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陈宁。
陈宁嗯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君王在施行统治的职责,维系国家发展太平稳定的责任。”
“士大夫统治者也在施行自己的职责,帮助君王统治改善国家的发展,壮大国家的力量。”
“百姓也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种地耕田、客商贩夫等各司其职,为社会创造出价值,为国家缴纳税收,帮助统治者强大国家。”
“孟子在随后就进行了解释,‘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水畼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贤者掌火,烈山泽而焚之,使禽兽逃匿,免让人受到侵害;让大禹疏导河流,让后稷教民种稼穑五谷之事,让达者教民开化知礼义廉耻……”
陈宁道:“你看,孟子的中心思想,是不是还是在强调社会各行业各司其职才能使国家强大?”
“所以社会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才是孟子的核心思想啊。”
“治人者没有高人一等,被治者也不是低贱的,这才是圣人宽广的胸襟和价值观。”
等陈宁说完,赵佶和程颐不约而同的开始闭上眼睛,没人说话,都在闭目凝思。
程颐率先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怔怔的望着正在吃糕点的陈宁,眼中神色复杂。
这太难以让程夫子接受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个人说出这番理论!
换做谁,程夫子可能都已经开始击掌称赞了!
他辩论的思想实在太精彩了,而且句句都引经据典,很显然他阐述的孟子思想,才是孟子需要表达出来的真正思想!
可程颐接受不了啊!为什么是他啊?
陈宁想了想,将手中最后一块糕点放下,递给程颐,道:“老爷子……最后一块了,你是不是想吃?”
“真的不好意思,刚才说太多话了,有些饿了,我给吃完了。”
程颐:“……”
“谢谢,不吃。”
程颐扭过头。
赵佶此时也睁开了眼睛,深深凝望着陈宁,击掌称赞道:“好一个畅快的辩论!”
“你此辩论精彩至极!原来圣人是这个意思,朕……真开眼了!”
赵佶激动的差点说漏嘴。
曾纡拱拱手,对陈宁道:“老夫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你这番话有些道理。”
陈宁道:“你这也不行啊,我还以为你是个高手呢,你这对圣人理解的也不够透彻啊你。”
刚才就是你这老东西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陈宁要恶心恶心他。
曾纡嘴角狠狠地抽着。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赵佶好奇的问程颐。
程颐道:“他叫……老夫不知道。”
陈宁抱拳:“好说,在下开封陈宁。”
谁?
三人登时目瞪口呆,呆怔的盯着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