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走到了光亮深处。
也就是这国公府的会客堂内,此刻灯火通明,刚一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爽朗的笑声,跟初见时一样,甚至有些震耳欲聋。
是宇文渊的笑声。
只听他说道:“不仅是我的儿子回来了,你的儿子也回来了,咱们两,总算也能喘口气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抬眼望去,只见宇文渊就坐在大堂正上方,虽然是在家中,也只穿着一身便服,但身形魁梧,声如洪钟,哪怕坐着,笑着,也不掩他身上那种武将的强悍之气;而如今,在那股强悍之气中,仿佛又多了几分对世事把握在心的气度。
坐在他的左手下方的,那个有些清瘦的身影,正是商如意的舅父,沈世言。
他的脸上,也有几分这些日子经历过的风霜留下的痕迹,比之前苍老了不少,但神情还算自在,只是说笑间仍然不断的往外看,很明显在期盼着什么。
然后,那期盼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看到妻子和商如意,沈无峥一起走到大门口,他的眼睛骤然睁大,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几乎按捺不住的就要起身,刚起了一半,却还是强忍住心中急切的快乐,又坐了回去。
但眼中涌起的泪光,已将这一刻的心情谢露无遗。
宇文渊,也看到了他们。
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盛国公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却还是坐在原处不动,只看着儿子与儿媳走进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宇文晔立刻领着商如意上前叩拜:“父亲。”
“你们回来了,”
宇文渊喜不自胜,却又在欢喜中强压着悸动,但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还是不免有些发红,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宇文晔这才起身,道:“这些日子,让父亲担心了。”
宇文渊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我不担心你,为父只担心如意。”
说着,又看向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商如意,柔声道:“路上,可还顺利?”
商如意急忙道:“多谢爹关心,路上一切顺利。让爹为我们担心,如意实在不孝。”
“哎,”
宇文渊摆了摆手,道:“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免得伱舅父真当我生你的气,回头还担心我对你不好呢。”
说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商如意这才转身对着早已经红了眼的沈世言,激动万分,却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悸动,轻声道:“舅父……”
沈世言哪怕再是掩饰,也忍不住此刻泪湿衣襟。
可他急忙拿袖子摸了摸脸,便笑着说道:“宇文兄取笑了。今日实在——拙荆太想念如意,听说他们今天回来,才上门打扰,还望兄莫要怪罪。”
一旁的于氏这个时候才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说起来,不仅是她作为长辈不该到门口去迎接晚辈,事实上,身为商如意的半个娘家人,他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扰了别人的一家团聚,这于理不合;可于氏乃是胡人,性情耿直,加上生性天真烂漫,丈夫和儿子又多对她宽厚纵容,即便嫁人生子,也不改其性。
所以今天,她哪怕是厚着脸皮也要上门来见商如意一面。
可是感情,有的时候就是没理的。
甚至,越是不讲理的,越是不受礼法控制的,越是感情。
看着于氏有些羞愧,却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商如意只感到掌心一阵暖流直到了心里,忍不住轻声道:“舅母……”
宇文渊与他们也是世交,自然知晓于氏的性情,并不怪罪,只笑道:“只是来看如意吗?你们怕是也关心令郎吧。”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沈无峥:“老夫倒是旧闻沈小公子的大名。”
他这话,自然是帮着于氏打圆场,却是主动与沈无峥攀谈,沈无峥原本微笑着站在一旁,一听主人点到了自己,立刻上前,不卑不亢的对着宇文渊行礼道:“拜见丞相大人。”
“哎,”
宇文渊大手一挥,道:“今天这里只有亲友,没有官员。”
沈无峥闻言,便道:“拜见世伯。”
宇文渊笑道:“这就对了。”
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无峥一番,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爹有个好儿子,却跟藏宝贝似得把你藏得老远,如今一看,怪道要藏起来,若不然,这一比,我早就知道自己三个儿子都是草包了。”
他这话,自然是客气的场面话。
可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堂上几个人心里却都咯噔了一声——三个儿子。
商如意下意识的往周围看去。
事实上,在刚刚走进大门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已经往周围扫了一边,可大堂上除了谈笑风生宇文渊和沈世言之外,就只有几个服侍的下人,并不见其他人。
但在今晚,宇文晔终于回到大兴城,不是应该一家团聚?
宇文呈,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公子宇文愆,不是应该也在这里?
为什么,一个都没看到?
她的心里疑惑着,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去接宇文渊的这句话,只有沈世言急忙说道:“宇文兄这话,莫不是要羞死小犬?且不说大公子此回拿下大兴城,立下盖世奇功,三公子镇守太原,为兄免去后顾之忧,二公子这一路也是披荆斩棘,威震八方,犬子岂能及其万一?”
宇文渊摆摆手,只笑了笑。
闻言,宇文晔和商如意倒是对视了一眼。
三公子镇守太原?
难道说,宇文呈并不在大兴城内,而是被宇文渊留在了太原府?
仔细一想,这也并不奇怪,虽然大兴城乃是大业王朝真正的国都,对拥立新帝,号令天下的局面很重要,可宇文渊自从被封为山西抚慰大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太原,势力培植也在此地,所以,哪怕是占据了关中要地,也不能完全放弃太原,自然是要留下人在那里镇守的。
只是,留的是宇文呈,让人有些意外——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个三弟性情残暴,行为荒诞,并不足堪大任。
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宇文呈留在太原,所以没在这里见到他,那,宇文愆呢?
为什么,也没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