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屏息凝视的时候,宇文渊从那盒子里拿出了一封书信,他迅速的拆开看了一遍,随即,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一下子瞪圆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又令他欣喜不已的东西,连捏着信笺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众人的心跳也随之一颤。
但,这还没完。
在看完那封信之后,宇文渊暂将信笺放到了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再次伸手入那盒中,这一次,取出了一张图!
虽然坐得较远,但在场的人无不目光如炬,尤其是宇文晔眼如鹰隼,立刻清楚的看到,那在宇文渊手中软绵绵的展开的图卷上,标注着一些弯曲的线条,引人瞩目的圈点。
那分明就是一张地图!
潼关送来的密报,这东西应该是出自褚正飞之手,为什么里面会有一张地图?
哪里的地图?
而且,宇文晔在判断出那是一张地图的时候,还看到那张图的一方边缘有被撕裂的痕迹,显然,那不是一份完整的地图,而是被分开,也许是只有一半,或者几分之一的图。
这到底——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却也不敢轻易开口,亲亲楼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绷的时候,宇文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淡一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看来,倒是有人帮着我们预备了。”
帮着预备?
众人像是都察觉到了什么,而宇文渊则慢条斯理的将那明显不全的地图慢慢的合上,跟旁边的书信一道放回了盒子里,扣上后交给玉公公,然后抬起头来看向目光灼灼的几个人,笑道:“先喝酒吧。”
“……”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宇文渊连收到了什么都没告诉他们,明显是要隐瞒,可在场的人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媳,可以说是整个王朝内最亲近的人,难道这样也要隐瞒吗?
如果真的要隐瞒,那刚刚那句明显是有些提点话,又为何要出口呢?
众人疑惑不已,可皇帝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多问,更不能怠慢,都急忙举杯共饮,只有商如意小小的啜了一口便罢,而宇文渊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悦,竟然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那双虎目竟也含笑,眼角满是皱纹。
显然,刚刚那东西是非常令他满意的。
潼关守将是褚正飞,他到底送了什么密报来,能令皇帝这么开心?
商如意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宇文愆——褚正飞是虞定兴的人,而不论虞定兴还是虞明月,都是坚定的站在他这位太子这一边的,送了什么东西过来,难道他一点都不清楚?
看他同样眉心微蹙的样子,似乎是这样。
是还没来得及告知他,还是,根本没有告诉他?
商如意的心里又是一阵猜测,正理不清头绪的时候,突然听见宇文渊在又喝了一杯之后,笑呵呵的开口道:“如意啊。”
商如意立刻回过神:“父皇有何吩咐?”
宇文渊笑着摆了摆手,道:“说什么吩咐。朕只是想起来,之前你说想要去大岩寺礼佛,祈福,朕想了想,你也该去一趟。这样吧,等过几天天气好些,你也准备一下,斋戒沐浴,朕亲自派人送你过去。”
“……”
“去看看故人,也好。”
商如意的呼吸都窒住了。
之前她因为知晓楚若胭思念江太后,而大着胆子向宇文渊提出要去大理寺礼佛,被宇文渊拒绝,虽然心里难过,却也知道宇文渊对大岩寺,尤其对大岩寺后的延春宫内的人的忌讳,所以没敢再多话,连宇文晔都说,除非有“非常之事”,否则宇文渊不可能允许朝中的人轻易去接触大岩寺中的那对母子。
可现在,自己没敢再提,他竟然主动提出,而且直接允许自己过去了。
这——
商如意一时间都有些傻了,幸好身边的宇文晔轻咳了一声,她立刻回过神来,急忙起身对着宇文渊行礼:“儿臣多谢父皇!”
说完,她慢慢的坐下来,但因为太过震惊,心跳如雷,手脚发软,坐下的时候还是宇文晔伸手扶了她一下,才勉强坐稳,而商如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交汇,都闪烁不已。
看来,刚刚那盒子的密报,的确是“非常之事”。
可是,什么样的“非常之事”,能令宇文渊如此龙心大悦,甚至能想起半个月前自己提出的一个堪称触碰了他的逆鳞的要求,并且破例允许呢?
虽然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因为宇文渊龙心大悦,这场仲秋夜宴比平时任何时候的气氛都更好,宇文渊与儿子儿媳们谈笑风生,难得多喝了几杯,等到夜宴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微醺,却还勉强维持着帝王的威严,甚至在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玉公公。
尤其看的,是他一直捧在手中,不敢放松半分的那盒子。
看到玉公公护着那盒子,宇文渊的眼中笑意更甚,对着玉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拿去放回到自己的两仪殿内,然后便也准备离开,宇文愆等人立刻从桌案后走出来,跪下相送。
宇文渊突然又回头道:“若胭也禁足了好几个月吧,之前是朕待她太严,想来她也是心疼如意的。”
突然又提起楚若胭,令宇文晔和商如意更加诧异。
商如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倒是宇文晔还算平静的说道:“劳父皇记挂她了。”
宇文渊叹道:“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她。这几个月,委屈她了。” 说罢,摆摆手便走了。
宇文晔和商如意闻言,急忙叩拜谢恩,商如意的心跳得几乎都不像是自己的,但这一刻,她还是本能的转过头去,看了旁边的宇文愆一眼,只见他两眼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但眉心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
然后,他们慢慢的站起身来。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立刻说话,都是同时看着楼外,直到宇文渊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中,两个人才转过身面向对方,宇文愆笑道:“恭喜二弟。”
“这,也不算什么喜事,只是没发生什么坏事罢了。”
“倒也是。”
“要说真正的喜事,怕应该是刚刚那——,”说到这里,宇文晔盯着宇文愆的眼睛,道:“大哥可知晓吗?”
宇文愆淡淡一笑,道:“二弟,为兄跟你一样坐在这里,父皇说了什么看了什么,我们两看到的听到的都一样,为兄还能多知道什么呢?”
宇文晔也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或许大哥会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
“……!”
宇文愆的神情微微一凝,目光在闪烁中,仿佛看了商如意一眼,但下一刻,他就淡然笑道:“二弟这话说笑了,为兄是曾经修过佛,但不是佛。”
“这,倒也是。”
“好了,天色也晚了,若无心赏月,二弟就先回去吧,弟妹的身子沉,也不好再多劳累。”
商如意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自己,立刻道:“多谢大哥关心。”
宇文愆对着她笑了笑,转身翩然离去。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中,宇文晔这才舒了一口气,而商如意几乎与他同时的长出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但都没心思说什么,只心事重重的一道走出了亲亲楼。
外面,早已经一片漆黑。
有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前方为他们照明,加上宇文晔一直牵着她的手,所以商如意仍然走得十分的稳健。
不一会儿,便路过了金玉苑的门口。
她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今晚,里面倒不像往常那样过早的熄灯闭户,但也只有一盏烛火,显得黯淡又寂寞,想来里面的人也在赏月,只是这样的圆月,只会越发让她感觉到自己人生的残缺吧。
商如意轻声道:“要不要——”
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才刚一开口,宇文晔就沉沉道:“太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也好。”
商如意点点头,跟着他一道离开了。
虽然也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楚若胭,但今天毕竟已经晚了,告诉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反倒是他们自己急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千秋殿。
两个人坐在桌案旁,一动不动,连卧雪送来的茶水都没喝一口,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商如意先开口:“那张图到底——”
宇文晔道:“是潼关送来的,但能让父皇这么高兴,只怕不是普通的地图。”
商如意喃喃道:“应该是父皇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或者说,能为父皇分忧解难,解决问题的。”
宇文晔也道:“现在父皇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东进洛阳。”
说话间,摆在桌上的烛火“啪”的一声爆了个烛花,商如意自己去取了一把剪刀过来,一边剪烛芯,一边喃喃道:“而且,父皇还说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人帮咱们预备着。”
正好这时,烛火腾起。
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同时看向对方:“所以,那份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