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晔道:“皇兄的确想要裴行远的命,但他有很多办法,不仅明正典刑,而且能顺势把我也拖下水;可派人截杀囚犯,不仅难度大,还可能给自己留下被查处的把柄,而且我还在这件事里暂时脱身了。”
“……”
“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商如意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所以,这次截杀裴行远的事——”
宇文晔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就只是宁远将军和楼良娣自作主张,在跟太子妃父女较劲。”
商如意冷笑了一声,但心里却也敲响了警钟。
从小到大,她见识过,也听闻过不少后宅隐秘的传闻,知晓家宅不宁会造成的绝对不仅仅是女人之间撕头发扯衣裳的一点丑事,越大的家族,家宅不宁造成的影响就越大,越严重。
太子妃和楼良娣,两个人的背后都有强大的武将的支持,这一点本可以补足太子离家修行多年,在朝中没有太深的根基,尤其没有战功倚仗的缺陷,原本对太子巩固地位是有极大的助力的,却没想到,他们两竟然争斗了起来。
太子后院起火,更是烧到了前朝。
商如意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宇文愆很聪明,可他毕竟离家修行十数年,对于家宅之事,尤其对于男女之事,他知之甚少,也不那么敏感,所以在这把火燃起来的时候,她特地助了一阵风。
想到这里,商如意又轻声道:“之前说了,这件事完了之后你去金玉苑看看楚夫人,可千万别忘了。”
宇文晔也不跟她饶舌,只笑了笑:“你倒小心。”
商如意也笑了笑。
说起来,她助那一阵风,就是因为知道虞明月的心里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以这位太子妃的心性是一定会去跟楼良娣争宠的;事实上,商如意自己的心里也有这样的期盼,但她更清楚,并不是所有的期盼都必须得到回应,她也没有愚蠢自私到为了自己的期盼让别的女人不好过,更要让宇文晔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用脑子来决定的,不是用期盼。
她想了想,又说道:“所以这些事情父皇应该比我们更快想到,他问你,就是有意给太子一条路?”
宇文晔点头:“过错和罪责,本来就是两回事。”
商如意道:“那,为什么你连楼应雄也放过?”
宇文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商如意被那目光看得心中一动,再一想,立刻有些回过神来:“你放过他,是因为别人不会放过他?”
宇文晔这才勾了勾唇角。
他拿起茶杯,将杯底最后一点浓茶喝了个干净,微微苦涩的滋味让他更清醒了几分,他沉沉道:“汤泉宫那件事,原本,也不该有结果。”
商如意闻言,默默的垂下了眼。
很快,这件事便在朝堂上传开了。
太子被禁足,宁远将军被关押入狱,一瞬间的巨大变故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六部公卿不停的聚集到宣政殿内,有求情的,有痛斥的,有为太子鸣不平的,也有担心朝局震荡和前线将士的军心的,但这些人没说多久,就引得皇帝的风疾再次发作,所有人只能退出了宣政殿。
不过,事情也并未就此结束。
很快,这些人分作了两拨,一拨到千秋殿求见秦王,却被告知秦王出宫办事,众人求见不得,只能退去。 另一拨人则聚集到了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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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太子府门口却聚集了不少人,哪怕门房早已经熄了灯,可那些官员的随从都带着灯笼火把,还是将太子府大门口照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可是,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门房仍旧苦着脸,点头哈腰的道:“诸位大人还是回去吧,太子殿下说了,他现在要闭门思过,任何人都不见。”
立刻有人道:“皇上只是让太子闭门,可没让我们不能上门啊。”
旁边的人立刻附和道:“是啊,是我们求见太子。”
“请再为我们通传一声。”
“我们今晚不论如何都要再见太子殿下一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就在众人乱糟糟的时候,大门突然又打开了一些,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从内走出,一身的华服被灯火映照得绚烂夺目,再加上那张艳丽的脸庞所流露出的凌人盛气,更是令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人轻声道:“太子妃……”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太子妃虞明月。
此刻,她站在大门前,面对着眼前这些急切的大臣们,微笑着说道:“诸位,你们的话我刚刚都听见了,也请诸位体谅太子的难处。”
“……”
“闭门思过,已经是皇上对太子殿下从轻处罚了,若你们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被皇上知晓了,那后果——”
众人犹豫着,安静了下来。
虞明月又笑了笑,道:“这一次,是有些人自作主张,自招祸端,太子殿下的确是被连累的,可就算是受连累,但皇上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太子殿下也甘之如饴。请诸位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
“难道,真的要把太子殿下连累死吗?”
一听这话,人群中有些人变了脸色。
之前,宫中的传言各种各样,他们不能完全确定,可这一次听见话从太子妃的口中说出来,也就彻底确定,真的是宁远将军自作主张将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也把他们这些站在太子身后的人全都架在了火上。
有人轻声道:“太子妃的话,我等明白了。我等告退。”
虞明月微笑着道:“回去吧。”
于是,她站在门口,看着大臣们一个个的离开,大门口的喧闹总算平息了下来,这才慢慢的转身回府,沿着漆黑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府邸最幽深,也最寂静的那个院子,三间精舍静静的矗立在夜色中,其中只有西厢房的窗户内亮着一点烛火,她一言不发的推门进去,立刻闻到清冷的空气中残留着的那一丝淡淡的檀香味。
而宇文愆,正站在屋子中央。
与他相对的,便是佛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