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分明觉得怀中的小丫头浑身一震,然后便是幽幽地一声长叹:“唉!徐之,终于让我抓住了你一次吧”
“抓住了什么?”秦刚还在企图挣扎。
“此词我自写完之后,便从未给别人看过。并且全词之中,这最后一句‘人比黄花瘦’为我最为得意。可是,为何从未见过此词的你,却能凭空念出这一句?而且还会念得只字不差?!”
秦刚只能讪讪笑道:“是么?还是照儿你这首词的意境到了,你我心有灵犀,光念着前面的词句,最后这一句,居然也就想到一起去了!”
“当我是三岁小孩?”李清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直看得他低眼回避。
秦刚此时的心里也是一阵犯难,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其实事到如今,他并不想对小丫头有什么刻意的隐瞒。可是,如果就这么直接讲出:自己是从一千多年之后的时代穿越而来之人?这样的说法是否更像是一种敷衍与欺骗?其后的一系列各种缘由细节又能解释得清楚?
“照儿。”秦刚用力地拥紧了她柔软的身躯,用着无比诚恳且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就在那次的海上,我曾经给你讲过一个‘秦俑’的爱情故事。”
李清照突然地就想起了那个凄美、动人的三生三世爱情的传说,她点点头道:“我记得,那个痴心扑火,为爱无悔的冬儿;我更记得,那个日日承受一切痛苦与思念的天放!他们都是为爱而不顾一切的真情爱人!”
“蒙天放,他是在经历过彼此一世又一世的爱情之后,依然可以记得前世的所有事情,他用下一世所有的力量去维护前世的感情。而我,却是另一种的记忆:我可以记得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里,你如何地在京中少年成才,名震四方;你又如何地遇人不淑,嫁予一碌碌之徒;之后国破家亡,又如何半生飘零,孤苦终生!”秦刚此时一边回忆着历史上李清照的凄凉一生,拥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半分。
“所以,你猜想得没错,在遇到你之前,我便就知道许许多多的事情:包括有你已经作过的诗词、也包括你未曾作出的诗词;我还知道你曾经的命运、知道你还未曾经历的命运。”秦刚低低的声音,却说着无比真诚的话语,“只是,既然上天让我能够提前知道这一切,又能够安排我提前来到了只有十岁的你的身边。从那时起,我便有一个决心,要尽我所有的力量去阻击那些会带给你不美好的东西,去改变那些可能伤害你的所有人与事;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间,我还要承担起的,应该是扭转所有相互之间息息相关、因果关联的诸多苦难与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聪明的你,一定会明白,为何在我身边的有些人,会说我是一个‘生而知之者’?这世间的大事,或者是因为它们足够重大,会被我所预知;而也或者会因为关系到你的细微,也会被我所提前知道。”
李清照抬眼望着秦刚此时深邃的双眼,在那里,她看到了无比的真诚、看到了所有的坚毅,更是看到了无比的自信,就在这一瞬间,她用抖颤的声音问道:“那你在我身边,可曾真的改变了么?命运的事情,难道不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的么?”
“我已经改变了!照儿,请你相信我,咱们的小妮儿就是证明!”秦刚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捧起她的脸,“在我所知道的世界里,你一生无儿无女,虽然才华绝世,却依旧是孤苦无依。但是,现在你看,咱们的小妮儿出生了,她还是我们俩人的孩子。所以她的出世,便就是为了证明你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同样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也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官人,纵使你有神奇的先见之明,但是贸然改变命运,哪怕只是我一人的,这天运反噬之力,绝非常人所能承担。”聪慧的李清照虽然并不怀疑秦刚方才所说的一切,但是她却立即发现了这里的关键问题,“那么你说,你这次所经历的皇宫遇变、之后的渡口遇袭、还有再之后失忆逃亡,这种种的九死一生,又岂不是天运的对你的惩罚?”
“嗯……”秦刚却没料到她会想到这方面,不过他很快也顺着这个道理就找到了安慰小丫头的办法,“既然天行有常,那就说明,即使是老天,它也得按照规矩来,而不能由它随心所欲地控制所有人接受他的安排。我们改变命运,也并非只是完全借助于提前预知、再钻其空子回避,而是凭借自己对于挑战的不懈努力,一步步地去改变所有的不公、不平与不顺!那它天运即使有所反噬,同样也得顺着所有的公义道理而来。”
秦刚此时闪亮的眼眸,正在黑夜中注视着更为黑暗的远方:“正如在过去的一年中,我所遭遇到的一切,与其说是苍天弄人,但是细细想来,其中更多的却是我在过去行事之间,由于过于顺利,而有了一些懈怠、生了各种大意,都是一个个的极小错误慢慢地积累而成。所以,所谓的天运反噬,同样只能借助于这种力量来压制于我。但是,我们所有的付出并非没有作用。你看,流求诸人、湛哥、虎哥、还有照儿你,你们在那反噬之力到来之时,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齐心协力、不惧怕、不放弃,不就是硬将我从那危险的边缘一步步地拉回来了吗?而且还作用了今天,让我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让我想起了你,也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还让我们在这里相见!所以,这天行也好、天命也罢,只要我们努力,纵使反噬来了也不可怕,我们只要在一起,都能够扛过去,都能顶得住!”
“对!官人说得极好:天行来了我们便顺天行,天命来了我们改天命!奴相信你!”此时的李清照,紧紧地贴紧了秦刚,洋溢着一脸的幸福与信服之情。
“对了,官人,你说知道奴许多写过的、甚至未曾写过的诗词。所以说,你在京城提亲的那一次,爹爹拿着我新写的那两首《浯溪中兴颂诗》来作为考题,你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两首诗的内容了么?”
“哦!那是当然。只是那考试题目却是岳父自己出的,可算不了为夫我作弊啊!”秦刚乐呵呵地说道。
“羞不羞?他可还不是你的岳父!”李清照娇羞地轻捶他的胸膛,却被秦刚反手捉住,却是心醉一般地地低头吻上。
……
窗外早已白亮,冬季的辽阳城郊外甚是寒冷,房中取暖的火盆已经熄灭,只余炕上的温度还在,这更是让人贪恋着不愿离开被褥之中的温柔。
只是房间里的阵阵清寒还是让两人的头脑渐渐清醒,李清照看着窗纸透来的光亮,开始急急地催促着秦刚赶紧地起床穿衣。
待得两人推门来到外室,迎上的却是笑吟吟的月娘,还有带着手下急急过来更换火盆炭薪的秦虎,大家脸上露出的,都是不可名状的会心微笑。
“奴婢(属下)恭喜主公、主母今日重逢!”却是如此直白露骨的祝贺,倒也让两人平静了许多,这也是啊,众人皆知的事实,又有何遮掩与羞涩的必要呢?
秦刚对下属少有架子,现在在这里的,又都是极为亲近的人,早餐就聚在一起吃了。
吃饭间,秦刚提及:这个庄子的地理位置还是相当不错的,可以作为他们正式安置在辽阳城外的消息联络点。因为此时中京、上京的驿道是在西边,而要乘坐海船,自然是从这里赂南取道耀州,东边的驿道则是联通渤海国。因此,秦刚便让秦虎着手再多些安排,借着这次安置过来的李清照的机会,把这个庄子改作更大的用处。
李清照对于这次不能随秦刚一起进入辽阳城稍稍觉得有点遗憾,但是她更明白,秦刚此时在大辽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在他们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更不能被大宋那里的对手察觉到更多的消息。她能够留在这处庄子,其实并不影响秦刚不时地过来相见与相处。
大家的早饭还未吃完,庄外却是有了动静,像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传来。
秦虎立即出去查问情况,很快他便面色极不自然地走了回来,却是先看了看了李清照后,又犹豫着没有继续开口。
“哼!什么样的消息,是我不能听得呢?”李清照撇了撇嘴,有些不悦。
“禀报主公、主母!”秦虎知道自己的不妥,只得开口说,“上京发来的加急消息:成安公主陪同小王子金哥来辽阳了。而且,这次金哥的文武夫子都会一同随行,也就是说,盼姐也一起过来了。”
“真的?!”秦刚一听,心中却是一惊一喜,惊的是成安公主过来,这有点不同寻常。喜的是,早就听说自己妹妹寻到了上京,却因金哥之事一直留在了那里,这次却想不到她们竟然会一起过来,这却是意料之外的大喜。
“哎呀呀!一下子两个好妹妹都要来了啊!”李清照却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成安公主耶律南仙的最大敌意!对于这个女子最强烈的警觉,让她毫不客气地表达出自己的醋意。
“呃,哪里来的两个妹妹,不就是盼兮么,你也知道……”
“盼兮也是我妹妹,自然不用你介绍。我只是想再再次见一见你那个南仙妹妹啊!”李清照的口气已经越来越严肃了,秦虎自知前面没有处理好这个消息的禀告,正在四下寻找着机会,想带着早餐桌上的大饼开溜。
“虎子,这消息是你先收到的,你怎么看?”秦刚心里也恼火他刚才的冒失,怎么会让他现在就溜号。
“属下先前确实分析过。主公在辽阳城的所有情况,郭都指挥使都会定时汇报给上京,所以前些日子,主公因在街上见到高丽长公主而意外昏迷一事,之后又有越国王妃请来的南京舞绝顾莫娘一事,还有最近的……”
“咳!别分析了,直接说你的结论!”秦刚连忙打断,这顾莫娘、也就是郭小娘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和李清照讲,秦虎要是嘴快再把“收为小妾”的事情都讲出来了,岂不要现场都乱套了!
“是!所以,上京郡王府内对于辽阳这里的事情都十分清楚。以属下之见,这成安公主定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着急,而金哥以及盼姐的随行,只是他们找的一个理由。”秦虎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自己分析的本意讲出来。
“哼!我也是这样觉得,这个契丹公主没那么简单!”李清照此时感觉已经实锤了对方的不怀好意,直接便对秦刚道,“我改主意了,我想要去辽阳城!”
“去辽阳?”秦刚吃了一惊。
“怎么?成安公主马上就要来了,你想避开我与她相会?”李清照目光灼灼。
秦刚知道现在很难拒绝李清照的这一要求,便将眼光转向秦虎,意思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看看怎么办?
秦虎却是脑筋一转,立即说道:“主母,属下突然想到有一个方法,不仅可以安排您进入辽阳城,而且一旦能够和那个成安公主见面之后,还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就是得委屈主母来假扮一个人!”
“假扮一个人?”李清照眼珠微转,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其实那成安公主听闻主公与高丽长公主相见,她紧张的并不是那长公主,而是长公主长相酷似的主母。所以,主母不妨索性就假扮成那高丽长公主,进城之后,无论是越国王府也好,还是都总管府也罢,大家都是知道长公主这个人,也知她与主公认识,平时出入,就不会引起什么特别注意了。”秦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我听说,高丽人在辽阳有自己的商会馆,他们要是来看我,我岂不是会露出马脚?”李清照想到了一个问题。
“所以,属下的建议恰恰是要主母与主公就此事来演一场戏,既演给越国王与王妃来看,又演给成安公主来看。在这场戏里,主母假扮的高丽长公主,是偷偷来辽阳城与主公相会的,所以,她会有意避开高丽商会馆的手下。”
“对啊!虎哥你的脑筋转得蛮快的嘛!”李清照率先拍起了巴掌,再转向看着秦刚,“你的身份不宜暴露,又要想办法防止这次成安公主来向你表白心意。不如就让我委屈假扮成高丽长公主,再与你来一场跨国恋情。哎呀呀,只是这样一来,一定会让万里迢迢而来的南仙妹妹伤心不已了啊,就是不知道徐之你舍不舍得?”
“这和舍不舍得有何关系!某倒是觉得虎子的这个主意可行!”秦刚听着也能接受这个方案,只是感觉再一次拿王文姬作挡箭牌,内心颇有歉意。
当然,眼下此时,这倒不失一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那好!虎哥你赶紧给我去准备一些高丽的王室服饰,一定要最漂亮的!”李清照转眼便开心了起来,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本位稍后要去城里会一会徐都总管,赶紧的思密达!”
“嗯……那个,清娘啊!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一下。”秦刚抓住机会,决定赶紧先将郭小娘的事情讲清楚,现在开口,一切主动,一切也皆可掌控。
于是,他在秦虎充满同情的眼光下,又在月娘越听越惊讶的神情中,尽量简洁婉转地把越国王妃作媒,将目前是南京舞绝行首的顾莫娘赎买来送给他为小妾的事情讲了出来。
“什么?你居然纳了小妾?”李清照一听之下,顿时火冒三丈,禁不住拍案而起,一只手的手指几乎就要戳到了秦刚的额头。
但是,转而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现在,名义上也是已成为他人之妇,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资格来指责秦刚的纳妾,后面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但一双大眼睛中立即涌出了不可遏制的委屈泪水。
“别哭!别哭啊!这里天寒,眼泪落下来会冻坏了脸颊的!”秦刚慌不择手地要拿出丝绢为她擦拭泪水,“你要听我给你解释啊!我不是真的纳妾!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纳妾,那只是徐三、只是那个之前没记起事情的徐副都总管在纳妾!”
“你少来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徐三?这徐副都总管不就是你?”
“清娘,你先别急,这里面有两点特别的情况。第一点,这事是在我记起从前的事情之前,你想想,这徐三是大辽国的一名汉军武将、是混同郡王耶律宁的小舅爷,又是掌握东京道军事大权的统军使、副都总管,一个人在这辽阳城当差,这个堂堂的东京留守事、大辽的越国王要送给他美女,他怎么能够不接受呢?”
“男人都好色!找这些理由干什么?”
“对对,本来呢,这个小妾,我也是可以不要的。但是,这个舞娘却非同常人,她不仅是女真人安插在大辽国的一位密探,更是在见面之后,一眼就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所谓的纳妾,不过是我与她以及她的上司达成了一个合作协定!”
“竟会有这么神奇么?”李清照听着,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秦虎。
“属下愿意作证,主公去曷懒甸与那女真酋首见面,对方亲口表示,愿以此女为质,作为双方合作的诚意保证。”秦虎赶紧上前说明。
“那,那也不至于要纳她为妾啊……”李清照相信了大半,但依旧表示不满。
“其实,这个舞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真实身份。”秦刚于是进一步揭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她还是你认识的人一个人!”
“胡说,我怎么会认识大辽国的舞娘!”
“她曾与我同乡,之后所嫁之夫,在沧州南皮县任知县时,贪赃枉法、残害流民,触犯国法,被我在上任之际所斩杀。此后,她一人流落到了大辽南京,也不知为何,沦落风尘,还成了女真人的密探!”
“啊!难道,她是……”
“对!这顾莫娘,实际上就是郭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