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辰一步一步走近安娜,
这一路下来小萝莉显然成长了不少,
上次她还会因为自己气势惊慌失措放弃自残念头,
可现在她却已能堂堂正正和自己对视。
“你是我救回来的。”
“嗯,所以呢?”
苏方辰身周黑气弥漫,
“所以你不能死。”
安娜轻哼一声,
“死面瘫,你连我死活都要管?”
“嗯。”
小萝莉盯了他黑色瞳仁半天,
默默从地上捡起那把细刀,
苏方辰眉头皱起刚想说话,
却被她手势堵住,
“…算你识相。”
安娜没有对自己下手,
转而把利器放归原位,
默默坐到一边。
阿七似乎感应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连忙凑到安娜身边,
用耳朵蹭蹭安娜裙下那节白若笋尖的小腿。
小萝莉眼里神色莫名,
俯身摸摸阿七的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睹全程的祝炔也有些发懵,
在她一个外人看来,
这小姑娘说的话近乎癫狂,
苏方辰做出选择也有悖于他一心一意寻找主的动机。
但她毕竟比在座其他人沉得住气,
静静等待苏方辰回转念头,
好在她也没等多长时间,
乌鸦主动拉回话题,
“你打算怎么抵御兽潮?”
祝炔双手燃起白色火焰,
清澈眸中杀意四现,
“威慑。”
凤鸣区城门。
祝执行本人对凤鸣区的约束力足足相当于三个当地统治局,
这帮普通人一听说是她打头要建筑城墙,
气氛踊跃得就差没不要工钱了。
再加上各种生活类异能者辅助,
城墙施工进度很快,
不过半日时间已初具规模。
祝炔和苏方辰落到完工的半面城墙上,
俯视在底下奔来走去的工人。
苏方辰再度化为人形,
盯了会儿祝炔身后火焰羽翼,
“你还没说清楚,威慑是什么策略?”
祝炔单手指尖窜动火苗,
那光芒映射到她眼底成了锋锐剑戟,
“你打过猎吗?”
“没有…”
苏方辰又想起某些忙碌的日子,
“…但有过类似经历。”
祝炔点点头,
操纵那小小一团火奔来走去,
“每种野兽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只要选对了箭头,没有什么强敌是不可战胜的。”
“哪怕是异兽?”
“哪怕是异兽。”
祝炔遣散身后火焰羽翼,
“我先祖传承过一本图腾,上面记载了远古时期人类利用自然力量对抗猛兽的故事。你不觉得现在这场面很像吗?”
苏方辰目光落向不远处一位挑起大梁的壮汉,
眼睁睁看他把木桩子丢到九米高的架子上。
他眨眨眼,
“可人类早已不那般羸弱,野兽也成了异兽。”
祝炔见他明白自己潜意思,
会心一笑,
“没错,万事万物都在进化,所以我在想,你说会不会这也是主安排的。她见惯人类安逸,想制造一座竞技场,从而促进人类进步。”
她顿了顿,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主到现在都视若无睹。”
“不可能。”
祝炔没想到乌鸦否决得这么斩钉截铁,
顺势反问,
“…为什么?”
老执行这边等得心急,
苏方辰却噤了声,
他记得许多年前,
沐可曾怀抱新生婴儿走过闹市,
那孩童本来被父母抛弃,
无亲无故,
灾荒年月不成为他人口中食也免不了冻毙下场。
可主救下了他,
那个满嘴都是规则禁忌的上帝违背了自己亲手设下的信条,
选择去帮助一条蒙昧无知的生命。
也是那一瞬间,
苏方辰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主这个字,
究竟有多大分量。
这样的主,
怎么可能任由人间杀虐滔天,
怎么可能设下赛场让万物竞逐。
但这些话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苏方辰只是望着不远处愈加苍白的天,
沉沉吐口气,
“直觉。”
兽潮只给了他们三天,
三天时间远远不足以搭建起严密防线,
更何况凤鸣区内部也是各怀鬼胎。
这几天苏方辰化为乌鸦出去采风时,
就遇到不少异能者组队跑路,
其中竟然不乏老执行的旧交。
不过生命只有一条,
身处乱世中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自保也算是本分之举,
只是落在祝炔肩上的担子是一天比一天重。
无他,
长久以来居民们都把这位老执行高高捧上神坛,
认为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认为只要跟着她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种无端信任在平时确实给了祝炔不少权利和方便,
但随之而来的是隐患。
她但凡失败一次,
或者某些细枝末节做得不够好,
这位老执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以往所有信仰都将化为憎恶。
是夜。
安娜靠在窗边看星星,
苏方辰则坐在不远处擦拭三途。
“槐舟已经一天没回来了。”
“她有能力自保。”
安娜摇摇头她倒不是担心这位的安危。
槐舟和她逢场作戏,
彼此根本算不上有交情,
真正令她动容的是她和弟弟槐行那种坚韧的情感与羁绊,
那种情绪她从未体验过。
“你不困?”
安娜听他这话觉得好笑,
“你会关心这个?”
苏方辰摇摇头,
“因为平时这个时间段你也该睡了。”
乌鸦向来不在乎生死离别,
漫长岁月中所有喜怒哀乐都是微不足道的。
何况他只有那一点点人性,
完全不足以支撑他情绪饱满而丰沛。
安娜从窗边走开,
抱过趴在沙发角落里打瞌睡的阿七,
默默走回自己房间,
步迈到一半她又笑笑,
“死面瘫…有时候我真搞不清你在想些什么。”
世道再怎么艰险,
也总会有人坚守原则,
苏方辰第二次来到城门口时见到几个熟面孔。
会议上那性情刚烈的风衣大汉抻着膀子在人群中运送物资,
白魅坐在灰土堆上俯瞰全局,
似在审查哪个有不轨举动。
眼镜青年则紧紧跟在祝执行身后,
拿着类似设计图的东西指指点点。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配合,
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倒显得苏方辰这些外来人一无是处。
安娜和他并肩坐在凉棚下,
迎面风沙刺目,
地平线尽头滚滚尘灰。
还在干活众人纷纷扬起头颅,
老执行面色凝重,
“…它们来了。”
异治局管理队伍一声令下,
所有平民十分听话跑回了住宅楼。
兽群打头是一只巨型蜘蛛,
粗眼一看有七八个人大,
那黑色毛发闪烁着金属光泽,
尾后蛛丝如凝胶般粘黏不断,
在地上腐蚀出一条长长白痕
位于蜘蛛侧面则是两只蓝色皮肤的青蛙。
如果说那蜘蛛尚能让人升起反抗欲望,
在这四五层楼高的青蛙面前,
再多重火力也似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
预先设置好的地雷轰然作响,
烟尘散尽后那怪兽完全没受到伤害,
青蛙反而似挑逗般含住哑火的雷弹,
弹出硕大舌头砸到地面上,
安娜盯着被蛙舌砸出的直径三米深坑,
“…这还是动物吗?”
苏方辰面色沉静,
“他们身上的罪,已经比整座城池加起来还要浓郁了。”
安娜罕见主动探究他这套说辞,
“这是什么意思?”
苏方辰慢条斯理解开三途绷带,
如上次般递给小萝莉防身,
“…这代表着,它们已经吃了不只一座城的人了。”
凤鸣区士兵训练有素,
并没有因为第一波阻拦没取得成效而自乱阵脚,
几个哨兵塔提供视野,
远程异能者火花雷电齐发射,
精神系异能者则各出其力,
试图控制住最前头的蜘蛛。
灾变后的战争格局早已改变,
无数反坦克地雷没有炸破的怪兽,
竟在生生被那些眼花缭乱的能量束撕开血肉。
蜘蛛口齿纠缠,
发出好一段悲鸣,
它前两只腿被撕裂开来,
巨型身体不受控制栽倒在地。
众人目睹这一切纷纷欢呼,
苏方辰却发现蜘蛛尾部阵阵蠕动,
似在分泌某种液体。
“那…是什么?”
安娜话音未落,
蜘蛛囊腔里陡然喷出一股粘液,
无比精准覆盖住哨塔上士兵头颅。
士兵手舞足蹈挣扎一阵,
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心神,
一头栽倒在地。
祝炔正想过去营救,
手却被苏方辰拉住。
“你再仔细看看那士兵。”
在众人惊恐目光中,
士兵背后长出八条蜘蛛腿,
嘴咧成两半,
脸颊上撕裂开若干血孔,
与那蜘蛛外形已有七八分类似。
苏方辰周身浮起黑气,
一双象征灾厄的羽翼在他背后徐徐凝结,
眸光冷厉,
“…是同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