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风高雪重。
苏方辰羽翼掠过天际线,
一朵朵云彩擦肩而过,又转瞬消融于无形。
被他裹挟在黑气下的两人大口吸着气,
目光却各有各的沉凝。
人总是在很特定的节点想些深邃的命题,
比如临近死亡或坠入低谷。
庄亦谐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坐在黑气中,
安娜在和零八一说些关于“亲人”的事,
她说亲人要深爱彼此,愿意为彼此付出所有。
“那…什么是爱呢?”
安娜被零八一问住,
她垂下脑袋,
碧蓝眸如海水归潮、渐渐深邃。
庄亦谐以为她不会回答,
零八一被她暴力摧毁后天记忆后,
除却些顽固的身体本能和常识外,
回忆几乎完全消失。
想跟这个白纸一样真正的“孩子”解释爱,
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小萝莉总是要比他执着很多,
“爱就是把别人的需要,看得比你自己重要。”
安娜话音落下便闭上眼眸不再说话,
庄亦谐忽然感觉面前这位小妹妹好像在伤心,
那种情绪落在他眼中的安娜身上颇有些不伦不类。
毛毛头轻笑一声,
他觉得安娜大可不必这种做派,
有了零八一后,
真正孤家寡人的是他才对。
与苏方辰的自由不同,
槿南处在一种算不得轻松的缄默中。
秦钦走后,
涔边那侧彻底断了音讯。
平日里互通有无的边境跑商和情报交流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井予打着瞌睡靠在墙边,
她睡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好轻了,
呼吸声闯入她耳畔,
把她从一个不算欢愉的梦里拽出来。
井予揉揉眼睛,
瞥一眼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四儿,
“四儿,你叫醒我就好了…等很长时间了吧?”
四儿挥手示意她不要在意,
把手里一沓地形图递给她,
“老大你看看,这是涔边周围的情况,我们的人在原先槿南统治局里抢救出来的文件…
内容很碎,但标记了涔边外围绝大多数地标建筑。”
“涔边那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吗?”
“嗯…”
四儿看着她翻过一页页文件,
言辞间略有踌躇,
“…就眼下情形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至少证明丁峥他们第一目标并不是我们。
以我们目前的人口和异能者强度,涔边对我们动手根本不需要多严密的筹备。”
井予简略看眼文件,
朦胧睡眼神采逐渐凝聚,
“我记得前段时间…涔边是不是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对外扩张。”
“确实…”
四儿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
用折扇尖在上面画了个圈,
“现在这个位置都在丁峥的管理范围内——我听说那些组织都是因为打头人和他有血仇才独立出来的,这么轻易就归顺了…铁腕手段少不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四儿收回地图引着自家老大往充当会议室的大帐篷去,
“那个秦秘书长既然都来找我们槿南帮忙,自然也不会掠过涔边这个庞然大物。丁峥那边的异常兴许和这个有关。”
“镇北关…”
井予回想起秦钦和她草草说过的内容,
“…好像是国境北方——她说京兆统治局正分兵在那边作战。”
“哨兵探查时也获得过不少相关的情报,镇北关处战事吃紧这事基本人尽皆知了…”
“不同的是秦钦跟我说,那股所谓的外敌是一个崇尚恶魔的组织。”
两人走到帐篷门前,
长期共事他们已经养成了某种默契。
她作为整个【鸢尾】实质上的领袖,
需要做的事就是在重重杂乱中拍下那最后的决策锤。
“叫大家来吧…”
井予指节微紧,
“…我们可能要打场硬仗了。”
明殊塔。
丁峥穿着睡袍俯瞰楼底,
整片涔边笼罩在战争动员的阴影下,
明明人影幢幢来去匆匆,
却始终见不得多少生气。
他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关纵吾很有分寸地走到距离他十米远的位置上站定,
“丁局,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所有能调动的探查兵力已经铺展到京兆附近,等待秦钦接应,我们就可以正式发兵直击朔北。”
“好。”
关纵吾本来也只是汇报一句,
起步回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搞出这么大动静,手下兄弟们有什么问题吗?”
关纵吾眼眸微眯,
“大家只知道您又要打仗,但目标是谁并不知晓。”
“没问你这个,我是说…私下有什么议论?”
丁峥背对着兜帽青年,
关纵吾没法从他神情中寻到蛛丝马迹,
他深吸口气,还是如实回答,
“大家都不想打仗,尤其是这么大规模的仗。”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跟统治局里几个人有旧交情。秦钦这种级别的人物千里迢迢上来求援,目的一想就懂——镇北关。”
他顿顿声,
“令我意外的是,丁局您竟然会选择出兵。”
“哦?”
这位涔边的【王】转过身,
狭长眼眸落在青年身上,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或许更彻底些,借统治局陷入困境这一绝佳的时机。出兵京兆,掠夺科研成果和生活物资,掌握境内实质性的话语权。”
丁峥没有回答,
只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位青年,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还是有像的地方——你们都能看出一件事物最阴暗的一面…”
“可陈三同选择奉行,我选择直面。”
关纵吾手指抚摸着胸前麒麟木挂件,眸光纯粹。
丁峥摆摆手,
“你回去吧,顺道把楚月乌叫过来,说我想听她讲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楚月乌如往常般坐在丁峥不远处,
方才关纵吾来通知她时她还有些意外。
自秦钦来之后,
丁峥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屋里沉思,
通传她的次数也在逐渐减少。
丁峥靠在高档沙发上,
昔日威严的双眸微微松弛,
显出一丝丝摄人心魄的倦怠。
楚月乌莫名觉得这样的他更为真实,
虽然他们关系远没有亲近到可以全然托付真心的程度。
“童话吧。”
“童话?”
“对,讲一个如烟花般盛大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