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城外。
叶槿初几人俯身潜行,摸到城边更觉异样:“这么大一个城,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
目之所及,是狂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的街道。流民散落下的布匹行囊堆积满地,甚至能看见士兵们散落的枪支。
陈石嗅出不妙:“这……什么情况?”
“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看看。”张灵生忽然开口,伸手拍拍身边马立新的肩膀。
这位行动一处处长不乐意了:“嘿!张小子你什么意思,开路先锋向来是我们一处……”
“马大哥,真不是……”张灵生苦笑,“这次我真得赶快进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马立新看看他,又看看那破败的街道,还是没有松口:“无论如何,带几个人进去吧。现在城里这个德行,怎么说也不是正常样子!”
张灵生还是摇头坚持,马立新气不过,正要冲上前去,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拦在半路:
“让他去吧。”
“不是,叶槿初。张小子胡闹你也胡闹?一个人进这么大个地方……”
“他是术士,和我们不一样。哪怕碰上什么事,自己行动也比带上我们要好。”
叶槿初安静说完这一通,给张灵生递了把刀,
“我们在这里等你。”
张灵生冲她颔首称谢,背过众人往城内走去。
被慧真拖出的那道血迹已在日光下干涸,蚊虫黑压压地扑在上面,像盖了厚厚一层黑布。张灵生见了眸色微沉,黑白分明的眼眸流露些许唏嘘。
“伤门,碎琳琅。”
昔日如重锤破空的【碎琳琅】,此刻施展出来,却像是一缕微风。这微风正好吹来一张布匹,轻轻盖在那不堪直视的无头尸体上。
追随血迹越走越深,之前偶然传来的惨叫却越发熹微了。直到他走进那宋府大门,满目尸体入眼,张灵生顷刻间被定在原地。
视野尽头,是一位领着两具孩童尸体的和尚。
慧真有金光护体,衣襟不染尘埃,一双圆眼眯起,几乎看不见瞳仁。他还没走,因为里面还有一些宋家的家眷。
灭门就是灭门,留活口是谈不上灭门的。
宅院一南一北,一僧一道,漠然对视。
慧真哈哈一乐:“张道长,好巧不巧,在这又见到了……”
“不巧。”张灵生低声说,“毕竟离了那山谷,慧真小师傅也没走太远嘛。”
慧真把孩童尸体放在地上,同他族人一道排成四排,像极了两列整整齐齐的人肉棺材。
他一边搬一边说:“嘿……也不清楚你们武当有什么别的说法,这见了血气,多少是不利于修行的。”
“那小师傅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
“他们杀了我师兄,还烧了我寺庙……”
“冤有头债有主,偌大一个宅门,总该有些人是无辜的。”
慧真直起腰来,却没有回头看张灵生:“张道长,你来这……是要拦我吗?”
“不是。”
“那何苦追问这些。”
“我是要来杀你的。”
慧真喘息动作一怔,随即呵呵乐:“张道长,这玩笑可不好笑,洒家自认从未得罪过武当……你杀我,却又是为何?”
“你若在此道继续走下去,复仇无度,杀伐无计,只会更早地酿成劫难。”
慧真忽然回过头看他:“张道长,你也觉得…好人就该被人骑着,任打任骂,都不还手吗?”
他指指天空,又指指不知何时摔得粉碎的宋家牌匾,声音洪亮:“洒家杀了这一家,敲了山,震了虎。以后江湖上,谁敢再对我派子弟拔刀?”
张灵生紧皱眉头:“如此这般,你和这些靠强权和枪杆威慑百姓的人,有什么两样?”
“别无二致,哈哈哈…别无二致!”慧真笑着走上前去,“……但洒家一人杀生破戒,换来全寺不受欺凌——值!”
张灵生动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和尚挥手打断:“张灵生,洒家知道你…在武当山上遁世修行,下山入世,却是以江湖身加入了异调局那么个组织。
若说,杀伐无度,这战场上枪炮一开,多少无辜生灵死伤?你既入了这政局,就不要妄谈什么慈悲!”
他话音落地,气势已震碎宋宅屋檐上的砖瓦。张灵生深吸口气没有反驳,只极悲悯地垂眉:
“我只是在寻路,寻一条救苍生的路。”
“若是连师兄之仇洒家都不得报,奈这天下苍生何?!”
他说完也不再争辩,“张灵生,洒家就问,你今日必要和洒家过不去吗?”
张灵生唇角微敛:“有人托付我,要杀尽你们这些半入魔道之人,就能保证天下太平。”
“所以呢?”
“死门,炼狱。”
一条火蛇汹涌而出,裹挟阵阵赤潮直击那和尚面门。慧真心头一惊,运起金光,踏步后退出十几步方才避开这致命一击。
那火焰在地面灼烧出一片焦土,张灵生脚下发力,腾空而起,再度发术:“死门,伏逆。”
无形劲力笼罩上空,慧真几乎本能举手拦截,金光被冥冥中的力量压制,竟传出金属开裂的声音。
锐响阵阵,张灵生借势落地,再度抬手:“死门,吊悬。”
慧真刚刚抵御那泰山压顶般的术法,却又被无形丝线栓住喉咙,整个头颅被动上吊。
他不敢怠慢,直接踏步拉近距离,当心就是一拳——砰!咔咔!
张灵生右一抬手,利落一个太极搬拦捶与那冲拳相对。嗡鸣声转瞬即逝,气浪在交界处翻卷,瞬间撕破二人袖口的衣襟。
两人落地后遥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
张灵生一甩手腕:“少林的绝学果然惊人,若不是小师傅非要如此,我们兴许还能坐谈好久。”
慧真没再说话,所以回应张灵生的是阵阵拳风。那柔和金光扑面而来,张灵生也不直面,转而侧身回旋:
“开门,借天机。景门,万念归……死门,恃风雷!”
无缘风席卷二人周遭,如阴云压平四野。慧真借着金光照明睁大双眼,只见滚滚雷霆从那黑云中激射而出。
古之术法,莫过于驭使雷霆。
天雷之下,肉眼凡胎,不过草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