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州城外十三里,一处名为郑家坞的坞堡之中,一名坐在正堂上首的粗壮汉子正在询问一名匆忙赶回坞堡的手下。
“你可听得真切?城中给的信号是迁走所有佃户与接纳的流民?”
“没错。”
回话的那人单膝跪在地上说道:“而且是尽快。”
那汉子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突然这么着急,怕是有什么变故。”
他转身对那名手下说道:“你立刻去离我们最近的孙家坞堡,问问孙德功那个憨货收到信儿了没?”
“诺!”
那名手下抱拳转身退出正堂。
“把人都给我叫醒!”
那汉子说完后,一名文士打扮的干瘦老头说道:“郑头领,这坞堡农庄中囤积的粮食兵器要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埋了!烧了!只要别留在地面上,哪怕是喂了野狗都成。”
说罢,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他的离开,坞堡中顿时锣鼓声大作,坞堡随处可见从房中跑出来的汉子,他们一边穿衣,一边拿着兵器朝坞堡中央的空地跑去。
郑氏部曲的头领此时已经站在空地上等候多时,见到自己麾下的部曲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便走上前去对着几个资历较老的扇了几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声让空地上的杂音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头领,自从唐军打过江来占了舒州,他们还从未见过头领发这么大的火。
“这些日子我没有管教你们,看看你们都懒散成什么样子了?主家给的粮食,都喂给猪了吗?”
偌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着的数百部曲看着头领发怒,都缩了缩脖子。
头领又训斥了几句后,便将四个小头目叫到身前。
“你们每人各带五十人,骑快马去通知周边百里之内的各个坞堡农庄,让他们尽快将佃户、接纳的流民尽数迁往石窟山。”
“通知完后,就不要回坞堡了,直接跟着你们通知的坞堡与农庄往石窟山去。”
头领说完后,见四个小头目没人提出异议,他又补充道:“都小心一些,这舒州地界上不像以前了,若是让唐军的骑兵发现了,莫说我,就是主家也保不了你们。”
坞堡外,跟随那名郑氏的部曲来到此处的刘体仁正摩挲着下巴询问郑老狗。
“你觉得,这样一个坞堡,白日需要多少人才能拿下?”
郑老狗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这坞堡称得上是高墙深垒,还有壕沟,看规模怕是能藏个千把人,只要坞堡中都是些私兵部曲,白日进攻,两千人是足矣。”
刘体仁又问道:“若是这些私兵部曲出了坞堡呢?”
郑老狗听到后回头瞅了瞅身后的百余骑嘿嘿笑道:“我麾下这一百多骑,杀他们如土鸡瓦狗。”
两人说话间,坞堡的吊桥突然放了下来,吊桥落地扬起巨大的烟尘,等到烟尘散尽,大门已然打开,一群郑氏部曲骑马正鱼贯而出。
刘体仁动动手指说道:“跟上一队,堵住他们,我要活口。”
郑老狗抱拳道:“得令!”
说罢,他便勒马朝着出了坞堡往南跑的一队郑氏部曲追了上去。
小路上,带着五十人骑马朝南狂奔的郑氏部曲头目一边跑一边借着月光判断周边的环境,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他才驻马说道:“右边有四个农庄,两处坞堡,你们谁去?”
几个部曲当即请命前往。
等到分出的六个人朝右边路口跑去,他才重新打马朝左继续狂奔。
他离开后不多时,郑老狗已经带着麾下的骑兵到来。
“都尉,他们分开了,左边四十五,右边六,都是牟足了劲跑的,要追上怕是要一个半时辰。”
一名队正下马看了看马蹄印说道。
郑老狗伸出一根手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一个时辰。”
“诺!”
说罢,郑老狗一马当先朝着左侧跑去,随着马队向左,吊在队尾的一个火则转头向右追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当那一队郑氏部曲再次到了一个岔路口时,他们想之前一样再次停了下来。
小头目依旧回头打算分派人手,可身后突然传来的马蹄声却让他心中一紧。
“不会真让头领说中了吧。”
那小头目心中一阵慌乱,也顾不上分出人手,他当即大喊道:“让人盯上了,快走!”
此时其余部曲也都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他们纷纷根紧已经驱动马匹的小头目,生怕落在后面。
可他们的马终归比不上郑老狗麾下骑兵的战马,跑出没多远,身后郑老狗与麾下骑兵的身影就已经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清晰可见。
眼见双方的距离正不断拉近,那小头目心下一横,勒住战马大喊道:“跑不过他们,这里地形狭窄,他们展不开,跟他们拼了,杀出去一个是一个。”
说罢,他便打马朝着郑老狗冲了上去。
见到郑氏部曲不再逃跑,郑老狗的亲兵立刻吹响竹哨,尖锐的哨子声中,在狭窄小路上奔驰的唐军骑兵纷纷降下马速朝小路两边的树林钻了进去。正面只剩下了十余骑排成三排迎着几十名郑氏部曲撞了过去。
郑氏部曲的小头目见唐军骑兵竟然昏了头朝两边林子走,心中大喜,马鞭也抽打的愈加起劲。
就在他胯下马儿速度飞快时,两侧的树林中突然飞出一轮箭雨。
那小头目只觉得自己胯下一沉,身体重心也突然向前,随后自己的身躯便不受控制的朝着面前的地面飞了过去。
交错射出的箭矢在狭窄的小路上变得密集且致命,不断有翻倒的战马将马上的郑氏部曲抛飞出去。
后面的郑氏部曲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便继续向前,却被倒下的战马与同伴的身体绊住了马脚。
等到队尾的十几人堪堪越过倒了一地的同伴以及战马时,迎面而来的确实闪烁着寒光的槊锋。
他们胯下的马虽然也算不错,可终究不是战马,面对锋利的槊锋,那些马下意识的向两侧躲避,又甩下来了七八人,剩下的最后五个人见状便调头准备逃跑,可没了速度的他们又如何躲得过那唐军十余骑平举的马槊。
随着一阵槊锋穿透躯体的声响,小路上便只剩下了马匹的嘶鸣声与摔下马的郑氏部曲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