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体仁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章义看得到,他眼底未曾遮掩的真情实感。
这是章义第一次窥见刘体仁的内心,原来冷酷如刘体仁,也有柔软的一面。
刘体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簪子递过去。
他笑着对沈二娘说道:“拿着吧,我也没有什么能够送你的了。”
沈二娘看着刘体仁的簪子以后泣不成声。
她耶娘早亡后,就再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贴心的话。
如今刘体仁递过来的,又哪止是一个簪子。
沈二娘再也忍不住,抱着刘体仁大哭起来
脸上的一点淡妆也被泪水打湿,妆也花了。
程武连忙接过簪子,手忙脚乱的给沈二娘戴上簪子,随后面朝刘体仁作揖到底。
沈二娘更是跪在地上给刘体仁叩首。
刘体仁笑呵呵地欣然接受,随后转身对章义行礼。
章义会意,起身笑着说道:“刘郡公送沈二娘一个簪子,我却是没有这个的。”
他招了招手,李仁立刻亲自托着一个托盘来到两人面前。
章义走到两人面前,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里面是一件泛着银光的锁子甲。
“这锁子甲是皇后命人为我做的内甲,可我眼下也没机会上阵杀敌,自然也用不到它了。”
他看向还在抹眼泪的沈二娘,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程武在战场上一直不安分,刀枪无眼,流失横飞,多这么一件内甲,你心中也安稳一些。”
“谢陛下!”
程武与沈二娘一同谢恩,随后一同伸手接住章义递过来的锁子甲。
章义挥挥手让李仁退下,随后走回原位坐下。
“砍你们两人在此,我总是想起年少时,想必你这些在座的长辈也是如此。”
“我们越看你们这两个少年,就越觉得烦躁,快些去入洞房吧,不要在这里让我们感慨岁月如梭了。”
程武与沈二娘离开了,帐外再度响起笑声,章义倒了一杯清水,举起来对众将说道:“眼下抚州是最前线,如今借着程武成婚的好日子,我们就以水代酒。等得胜回朝时,我必然与诸位痛饮三天三夜!”
说罢,章义就端起杯子对诸将说道:“来!诸位,饮胜!”
众将端起杯,一起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
夜色越来越浓,风渐渐大了起来。
可本应安静下来的大营中仍旧热闹。
一百多口大锅中同时沸腾着,切得大大的肉块在沸水中翻滚,香味随着风在整个大营中飘荡。
没有酒,但是这场热闹的婚礼与管够的牛羊肉以及发到每个士卒手中的钱财也让他们一扫此前的低迷。
.........
喧闹声在两个时辰后渐渐散去,虽然今夜宵禁延后,可吃饱喝足的士卒们显然也不愿再继续闹腾下去。
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数着手中赏赐,一边望着夜空思考这些赏赐又能为家中置办一些什么东西。
........
清晨,军营中点卯的鼓号声照旧响起。
听着大营中到处响起的喝令声与铜钲声,章义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洗漱过后,章义去到中军大帐,发现王承业已经趴在沙盘上仔细研究起来。
“陛下。”
章义进来时的脚步声被王承业听到,他立刻起身行礼。
章义摆摆手,凑到沙盘前问道:“我在舒州时,往来塘马往往一两日才能将你这里的塘报传回,总是慢了些,现在总算不用等了。”
他指了指沙盘上的陈蜀联军分布说道:“史太岁与林孝节集中了全部主力后,如今在做什么?”
王承业手指几处插有陈蜀联军旗子的地方说道:“眼下江南难得遇到一个寒冬,他们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已经全部缩回营寨中御寒。”
陈蜀联军的反应在章义意料之中,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再度问道:“你之前曾发来塘报,说你要用这里的不到五万人连同三万守备兵牵制陈蜀联军主力。”
章义朝李仁伸了伸手,李仁立刻将一封塘报取出送到章义手中。
章义接过塘报递给王承业说道:“我已经看完了,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与我听。”
王承业抱拳行礼,随后取来一根竹竿走到舆图前,将自己曾经与刘体仁说过的重新复述了一遍。
听着王承业说的这些自己早已在塘报上看过的话,章义眼神闪烁几下,突然问道:“这两千羽林,我可以交给你。”
“但是你打算让谁去带领这两千羽林?”
王承业抱拳说道:“程武为正,韦衡为副。”
章义皱了皱眉头说道:“就是那个韦信长子韦衡?为何不是张破军?他与程武自幼一同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不会生出嫌隙,又受羽林信任。”
王承业点头道:“张破军虽坚毅,却不懂变通,又无主见,若是寻常冲阵亦或是执行军法,确实合适,可此次羽林所担负的,是吸引史太岁与林孝节的注意力,这种事情,韦衡更加合适。”
“此前平定韦氏叛乱,他敢一人直面郑老狗的三万大军,此为胆气;后来率骑兵长途奔袭,夜晚用几千人马准确抓住时机,马踏敌营,此为勇略;因与韦信相悖,背离家族投入我军却又提出留他阿耶性命,能看出其变通不失忠孝。”
王承业缓缓说道:“此人为一军主将都不为过。”
章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王承业夸赞什么人了,如今听到后,也不禁对韦衡感到好奇。
“他如今在你军中吗?”
王承业抱拳说道:“此人护着其父韦信棺椁回韦氏故宅了。”
“你有把握让他来你帐下效命?”
王承业摇摇头说道:“不能,但是我愿意一试。”
章义点头应允,随后犹豫了一下说道:“程武刚刚成婚,主将还是换个人吧。”
王承业抬头看着章义说道:“好教陛下得知,眼下军中有率领骑兵长途奔袭经验的将领中,尽是如郑老狗一般年岁颇大的,如程都尉这般年纪的,少之又少。”
“再者说,老将们虽然经验丰富,可年纪毕竟大了,做事情总会犹豫。”
“而臣需要的,恰恰就不是优柔寡断,而是程都尉这种不受拘束的,是敢于以小博大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