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大雪将停,许久不曾得见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之后探出半个身子,缓缓融化着地上深及小腿的积雪。
王承业在辕门处抬眼望了一下刺眼的阳光,随后紧了紧身上的毛皮大氅。
“天公不作美啊。”
他略带失望的说道。
“陛下昨日收到了塘报,裴相已经成功说服西蜀,陈蜀联军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分崩离析了,或者已经分道扬镳了。”
刘体仁借助拐杖站直身子笑着道。
王承业看了看刘体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这场断断续续下了四天的大雪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王承业搀了一下刘体仁说道:“刘郡公身体虚弱,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着,他就给刘体仁身后的沈二娘使了个眼神。
沈二娘立刻过来接替王承业打算搀着刘体仁。
可刘体仁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只这一场大雪就把我击倒,那我早在第一日就该病倒了。”
“我的身体不是你该担心的,你现在该想的是,到底应该怎么用最短的时间全歼南陈的这支野战军团,而后攻入台州。”
王承业看了一眼刘体仁,随后便不再劝说,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既然陈蜀分道扬镳,那我便只需要考虑南陈的那四五万兵马。”
他扭头对刘体仁说道:“刘郡公以为,我军不等陛下大军,主动寻敌决战如何?”
刘体仁笑道:“我不过是在你下定决心前帮着查漏补缺,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又何必问我?”
王承业点点头,刚要与刘体仁回到大帐,辕门外就跑来一名亲兵。
“总管,羽林军都尉程武与军司马韦衡率军归来。”
两人听闻对视了一眼,刘体仁对王承业说道:“看来我猜中了。”
一旁搀扶着刘体仁的沈二娘听到程武回来的消息,手抖了一下。自从程武率军出击后,她就一直牵肠挂肚,如今听到程武回来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刘体仁瞧见了脸色微变的沈二娘,于是笑了笑说道:“二娘,郎君回来了,想去见他就去,我还没到一直被人搀着走路的年纪。”
沈二娘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刚要放手谢过刘体仁,却突然又停住了。
“郎君既然归来,那想必是没什么大事的,倒是先生身体有恙,妾还是照看着先生为好。”
刘体仁抬起手指了指沈二娘说道:“你这是言不由衷啊。”
“也罢,既然全须全尾回来了,那晚些再相聚也不迟。”
王承业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徒二人说些囫囵话,等两人说完后,才对亲兵说道:“羽林军去中军大营西侧扎营,让程武与韦衡立刻来大帐见我。”
“诺!”
回营的程武与韦衡很快就来到中军大帐。
“末将程武(韦衡)见过总管。”
两人躬身抱拳行礼,而后笔直的站在王承业与刘体仁面前。
两人行礼过后,王承业问道:“你们突然率军折回,是何理由?”
程武看了看韦衡,韦衡立刻抱拳道:“回总管,我等率军在敌军腹地诱敌,本想寻机继续扰敌,可派出斥候查探时,发现蜀军主将林孝节冒着大雪突然离营向南。”
“我等害怕敌军趁着大雪调动,于是派人紧盯,发现蜀军并非是要调动,而是汇集各部后径直向南离去。他们所走的官道是通往台州的,且从他们携带的辎重以及行军队列来看,并不是故布疑兵,而是要后撤。”
“我们认为敌军极有可能要与南陈分兵,或是联军产生嫌隙,分析后末将与程都尉都认为再继续于敌后扰敌已无意义,且粮草不足,因而主动率军返回。”
王承业皱了皱眉头问道:“既然发现敌军调动,便派人回报就好了,为何率军返回,你们就不怕扰乱我的部署?”
韦衡抱拳道:“末将以为,我部孤军悬于敌后,一切皆应有自己的决断,若是逡巡不前,犹豫不决,才会扰乱总管部署。”
王承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用食指敲打着桌案,过了一会才对两人说道:“你们此次去敌后,可有斩获?损失如何?”
提到战果和损失,程武与韦衡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程武见王承业终于是问起了具体情况,他索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末将突袭敌军营寨一座,破敌一部,都未追歼逃敌,也没有来得及打扫战场,只缴获马匹两百,首级则未曾获得。”
“此次出击,我军共战死三百人,伤四百余。其中突袭敌军中军大营遇伏,战死二百人,伤二百余,另,回军途中有伤重者因天气寒冷不治身亡三十人。”
王承业听到程武报出损失后也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程武率领的毕竟都是羽林军,这些军中骄子都是陛下的宝贝疙瘩,损失如此之大,哪怕他事先已经有所准备,可真的面对这种情况,王承业还是对程武与韦衡两人露出了极为不满地神色。
刘体仁看出了王承业的不悦,他连忙打起圆场:“好了,斩获与折损暂且放到一边,先下去休息吧。”
王承业不好驳了刘体仁的面子,也只得点点头。
已经做好受罚准备的程武与韦衡见自己没有被追究,连忙退后一步抱拳行礼,退出了大帐。
刘体仁也对沈二娘使了个眼神,让她离去。
等到帐中没有外人了,王承业才对刘体仁说道:“刘郡公倒是对他们爱护有加。”
刘体仁还是微笑着,他摆摆手说道:“并非是爱护,只是先前总管乃至陛下都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如今他们折损了不到三成,还一度敢于突袭敌军中军大营,这要是再惩戒他们,免不了受到军中那些老将的嫌恶,既然如此,何不做个好人呢?”
王承业沉吟片刻说道:“刘郡公倒是好心胸,可就怕陛下事后追究起来。”
刘体仁打断王承业说话:“王总管现在是主掌偏师,身旁虽不见得有耳目,可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王承业沉默了一会走到沙盘旁边。
“那就与刘郡公看看眼下的局势,想想该如何一举扫平史太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