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有辱门风的玩意儿?给我打,使劲打,打死作罢!”
古宅后院,古家老爷古侧瞪着地上跪着的小妾之子——古瑟,满脸横肉,唾沫飞溅,那表情,似恨不得将当事人撕碎剁烂,省得丢尽自己脸面。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两个家仆手持棒杖,将其推倒,毫不留情的就开打。
古瑟闷吭一声,趴在冰凉的地上,咬紧下唇,愣是没有呻吟一声。
古侧瞪了这硬骨头一眼,将厌恶的表情投向跪其身边的母亲一眼。
“看你生的好儿子,果然都是贱骨头!”
古母泪眼婆娑,低低泣着,胆涩的低着头,瞄了眼自家老爷一眼。
“是,是奴婢的错,没管好少爷,让老爷丢脸了……”
她全身在哆嗦着,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吃人的狮子或妖魔。
——古瑟的母亲是侍女,原本是正夫人的丫鬟,古家老爷有次酒醉使其怀了古家的血肉。
好在血肉亲,才在他的庇护下让她顺利产了这后半生的依靠。
奈何……这生得眉清俊秀,如小家碧玉温润的小公子,竟然是断袖……
这,打入十八层灾狱的,何止是她的老爷,还有自己啊。
——这古瑟,虽是自己生的,但由于身份卑微,自己的孩子面前,自己还得称一声‘少爷’。
古瑟平常被这声‘少爷’称碎了心,但,无可奈何,也只能这样应着。
寻常都勉强应着习惯,这次这声,当真喊碎了他心里最后的一点点温存。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十二月寒冬的冰窖里,全身冰凉透了。
——父亲啊,那是他母亲啊,怎么可以让她在自己面前如此低姿态?
古瑟的眼泪,随着嘴角的血一起坠落地面。
伴随着坠落的,还有他对世界仅有的一点希冀,一点点的留恋。
或许,今日后,他,已经彻底看透,心也凉透了。
——世界除了黑暗,就是黑暗里对立的白天,也仅只是单纯的白天,世界存在的无情的白天与黑夜。
古侧横了一眼古母,袖子一甩。
“哼!贱货!……子不教,母之过,她也给我打,打死作罢,省的丢人现眼!”
丢下话,好生无情的转身就走。
古母这时眼疾胆子壮,跪行一步扯住他的袖子。
“老爷,不可啊,求求您开恩,奴婢生死无紧,可小瑟怎么说也是古家血肉,是您的孩子,求您,求您饶了他吧?他,一定是被不好的环境影响了,他还小,多多指导教育,就会走上正途的……”
古母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话出多半是替自己可怜的孩子求情。
看自家老爷这情形,估计是真想活活打死他们俩才肯作罢。
她倒是无所谓,可,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不管他的思想如何,路是否走歪,他始终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何况,他才十六啊。
古侧自是厌恶,瞪了她一眼,目光投向持棒的家仆身上。
“愣着做什么?打啊?不想干了?还是,你们想一起给他们作伴?”
古侧身边,站着三家仆,其中两人正在行刑自家的小少爷,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持棒的家仆。
那家仆顿了下,才动手,棒子落了古母身上。
古母被棒子推翻,亦趴在地上受刑,嘴里却还在苦苦哀求着。
“老爷,求求您,饶了小瑟吧?……”
看到意识开始模糊的儿子,心疼得被撕成了碎片。
古瑟虽是奶娘带大,不是其生母带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带着血的手颤抖着缓伸过去,拉了他母亲的手。
“母亲,别求他,他若真是我亲生父亲,怎会做得如此心狠,既不是,求也无用;生死有命,唯一有憾的是,儿子还未来得及孝敬您,如果有来世,儿子还愿做您的儿子!”
古母被古瑟的话说的泣不成声,眼泪几乎流干,但他一席话,又是泪液滚滚。
满满的愧疚与不忍。
她连连摇头。
“不,小瑟,如果真有下辈子,母亲,希望你,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也不要再遇到我,娘,不配!”
这么感天动地的一幕,连家仆都动容,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反倒古侧,听了冷笑一声,像是在听笑话。
“这话说的好!你还真不是我古某的儿子,古某怎么可能生出你这种秽人眼球的孽障!”
“打!死了,都丢郊外的河里喂鱼!”
古侧丢下话,挣脱古母手里的袖子,转身就走了。
如今古侧不包括他这儿子,都三儿两女,儿女满堂,丢了这么一个小妾的孩子,也不过丢只家畜般,无关紧要了。
古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埋头趴在地上。
倒是古瑟,像是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盯着自己手里古母的手看了许久。
“娘,孩儿不孝,连累你了!”
最终低低的道了句。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娘’,却似乎并不陌生。
身边的家仆呆愣的盯着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操作。
只觉得,自家老爷,也当真绝情,活生生的人,让他们打死喂鱼,怎么说,也是自家骨血,怎么能……
古母绝望中抬起头来。
呆呆愣愣的看了自己儿子许久。
她觉得,自己儿子长得真俊俏,哪怕沾满血污,也是秀润俊美的,着实生得一副超尘的面相。
可惜……
终归是自己的错啊,没能好好伴他长大。
让他缺了父爱,又缺母爱……
她木纳中挣脱古瑟握着的手,抬起抚了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白净如瓷的皮肤上摩擦着。
“……是母亲对不起你,有能力生你,却没能力养你,护你,爱你,都是母亲的错,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母亲一定选择不生你……”
古母的这一番话,说的酸楚。
不曾有厌恶,但,却刮了古瑟心里生生疼痛的心弦。
他呆愣了下,惊异的望着她。
“母亲……”
原来,他母亲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吗?
古母仿佛看透了自己儿子的想法,她顿了下,收回抚他脸颊的手。
“母亲并不厌恶你,哪怕是现在这样的你;无论你怎样,你都是母亲的孩子,如果有机会活着,瑟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古瑟又愣怔了下。
他能活么?活的下去么?
活着,又该为什么而活着?
私塾里,他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张锦表白心意的情景突然历历在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有这种想法,想跟对方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想连结的想法。
又突然怎的就抽疯跟人表明了自己喜欢他的心意。
——私塾的古樱花树下。
当时花满灼灼,一阵风起,落下满目花絮,景色刚好,心情刚好,时间……有些莫名。
他就望着冲自己笑的闺友突然说了句。
“阿锦,我……好像,喜欢你。”
一句话,让当事人僵了半天。
张锦后尴尬的笑笑说。
“小瑟,你别开玩笑了!”
他丢下这话,紧张得落荒而逃。
而他,也是心里小鹿乱窜,被自己震惊了许久。
这话一出后,一个下午,整个私塾都知道了他这荒唐的事,满私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出一闹,古家老爷子怎可能不知道?
这,是丢脸丢到私塾及各家族去了!
这,有头有脸的古家老头子怎可能忍受这般!
自然,他这眼中刺,又成了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