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在时吟面前倒是表现寻常,安静斯文,在他脸上除了看到因伤势脸色有些苍白,倒是能吃能睡。
时吟端来羹汤,他乖巧的喝了便睡。
时吟看着这样的古瑟,只是沉默着,痛在心里。
不过,这人,看着呆呆板板的,又似突然开窍般。
——怕古瑟不顾自己身体不辞而别,他跟古瑟挤了一张床。
古瑟窝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听着他将碗放置桌上后,没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
纳闷间,而是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凉,被角被人掀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吟已经坐了进去。
古瑟:“……”
他反应回过头来,木讷的盯着时吟在脱外套。
“……这是做什么?”不解的问。
他这处,就只有一间屋子吗,怎么跟自己挤一屋?
挤一起屋就算,还要跟自己挤一床!
时吟只管垂眸脱自己的衣裳,一边无所谓的道。
“我怕冷,跟你挤挤,暖和些。”
这话,时吟胡说八道的正儿八经。
古瑟诧异的一僵,探究的打量了他几眼。
自己现在可不是失忆的状态,他记得……他失忆那会儿,他来接自己,大雪的寒夜里,他都跟自己说,他不怕冷。
才数余月,不应该就变了吧?
时吟整理衣衫间,瞄了眼不信自己的古瑟,垂眸将护腕取下继续解释。
“上战场时,受过重伤,许是体质不如从前。”
受过重伤没错,还是轩辕颜把他从死神手上拉回来的。
至于怕冷。
不过为达自己目的瞎编而已。
闻言,古瑟翻身就半起了身子,沉着的眸子忽然一艳,担心的神色骤然浮于眼眸,将时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怎么没听你说过?”
看古瑟反应,时吟心底是甜的。
看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他将手上松下来的护腕放了旁边的案上,扭头来,认认真真的盯着古瑟,嘴角不明显的勾了丝笑意。
“这事跟你说过了,你忘了?”
话语明显的有丝宠溺温和。
或许是最近经历的太多,他太心累了,一时不记得了吧。
去京城,见了轩辕颜他就有提过。
古瑟闻言,微顿,思忖了片刻,突然记起。
是的,他确实说过了,在刚进京城没多久见了凉生他就坦白过。
只是,那时他失了忆,没怎么放心上。
古瑟忆起,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
默了片刻。
他轻叹了口气,安静的躺了回去,顺带往里躺了点,被角扯了扯,给时吟留了一半来。
他背对着时吟躺着,心不在焉的道了句。
“对不起,那时不是自己,没多在意。”
疏忽了他。
被迫失了忆的自己,哪还能算自己?
若是现在的自己,当时定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时吟:“?”
时吟微愣,望着突然怅然的古瑟愣了愣,突然明白他的话意。
这话,他透了多少失意伤痛!
时吟沉默的盯着古瑟片刻,兀自的深吸了口气,轻躺了古瑟身旁,他侧身躺着,一手枕在自己头下,视线落在古瑟侧颜唇线处。
他的嘴唇轻抿成了一条线,唇角微微下沉,莫名的有着孤独感。
“没事,现在做自己就好!”
时吟安静的轻道了句,平静的眸低,漾着层层心疼。
古瑟没有回头看,若是看到,估计就能看明白时吟眼底对自己的心疼。
闻言,古瑟微僵,确实有些震惊。
这杀手堆里出来的二皇子,竟能说出这样深奥会安慰人的话来?
竟还能句句说进自己的心里!
古瑟平躺过来,木讷的扭头,视线落在时吟无风无澜的俊美脸上。
他的视线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仿佛在探究斟酌,这话是否属实出于他口。
但,偏事实这话就是出自他口。
‘现在是自己就好’……这话,他好像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自己,而是一直都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而他希望的是,希望他现在能做回自己?
他是了解自己的?
“呵,自然,如若再不是自己,就对不起自己,枉费老天的一翻造化了!”
蓦然,打量了几许时吟的古瑟突然轻笑了声,笑得十分轻松,乃至……透了几股子倨傲不屑。
未等时吟看清他神色,他已翻身转过了身去。
时吟愣在当场,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古瑟所说的自己,是遵从自己的心意,遵从自己的感情而……
还是,只是不再愿意被人操纵,或威胁。
他不是很明白。
然,不管如何,虽然担心,但他却不想拘束他。
他沉默的打量了几眼古瑟的背影,抬手往后一扬,屋子里瞬间黑暗了。
“好梦!”
黑夜里,时吟替古瑟撵了撵被子,轻轻的道了句。
暗色里,古瑟因为这句‘好梦’骤然睁眼,眸子于黑暗里闪着雪亮,雪亮于眼眶颤颤巍巍晃动着。
翌日醒来。
古瑟看到时吟就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一只手裹着被子搭在自己的身上,一手枕在自己的脖颈下,被子半搭在他的腋下。
这人嘴里说着怕冷,这盖被子的睡相却……
很是无语。
古瑟无奈的深呼吸了口气,将时吟搭他被上的手拿了下来放了被子里。
望着熟睡的时吟盯了许,抬起手,犹豫着食指尖轻落了他的唇角。
轻捻摩了几下,不经意间,忍不住拇指换落了唇角,下意识的就把他唇线往上提了提。
……都没见你笑过呢,你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样的容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
鬼使神差,古瑟突然神思就飘移了。
竟然突然很想看、好奇起了时吟的笑容。
奈何……
想着,他突然沉叹了口气,骤然回神放下了手。
多看了两眼时吟,便毫不迟疑的起身下了床,穿戴整齐后,走了。
然。
在古瑟轻掩上房门的那一刻,时吟缓睁开了眼,落在古瑟睡过的地方的目光露了几抹忧伤无奈来。
——这样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的古瑟,他真的好心疼!
却,又无奈……
古府大门口。
一颀长如画的白衣公子立于风中,他雪白的长发衣衫被风肆意的高高低低扬起。
似不染纤尘,又感觉那么的清瘦孤凉。
古瑟微仰着头,望着牌匾上的‘古府’两字愣神。
熟悉又陌生。
此世从前种种于眼前浮现重演。
那种说不出的苦涩酸楚如哽在喉,愣是让他殇痛红了眼眸。
然,却没有让泪涌出。
明明眼睛干涩酸楚,却毅然只是红了眼眶。
真好!
……原来费劲心思慷慨大方的让自己上私塾,这一切,却不过是为他小儿子做嫁衣。
逼自己娶自己的侍女,却不过为清洗自己的荣誉门面。
纵容欺辱自己的妻子,却只是为了宠他的儿子任性妄为。
训骂自己主张堕胎,却只因那是他爱儿的孩子。
当一切利用完,便放任妻妾杀了硬是替自己娶的妻子。
为了功名,不惜给他下药让他失忆……
好一个费尽心思、尽心尽力!
好一个父亲呢!
半晌。
古瑟终是独自从悲伤中回了神。
他收回视线,垂眸提了衫裾跨上了台阶,一步一步,不急不徐的走到了门槛前。
朱红的大门此时紧闭,硕大的门环挂在狮子头口里,任凉风再怎么刮,也不见动丝毫。
古瑟平静的视线落在门上,虽眼眸殷红,神情却平静。
他稍盯了许,抬起手,常用的五彩飞刃瞬间就浮现了手上半空。
待飞刃浮现,他打量了眼大门,仿佛打量怎样下手才好。
不过须臾,他浮持着飞刃后退了几步,眸色一沉,手上的飞刃往前一送。
“咻……砰!”
骤然,坚实的大门上瞬间被破了个大洞,三分之一几乎被毁坏。
等古瑟再度悠闲的抬起眼眸扫视大门时,挂在门楣周围剩下的门屑哗啦啦都掉落了下来。
整个大门直接变成了地上的废墟。
古府大门,无遮无拦,慷慨大开。
看着面前被毁的门,古瑟扫了眼,很是满意。
悠闲优雅的神色模样,视线落扫了府里层层叠叠的院子。
好一座气派的府邸!
奈何,却容不下他古瑟平平淡淡的成长。
终究是天意弄人,还是人心污秽?
他纠结不出!
他只想笃定的确定,自己的一切沧海桑田,都是这府里人给的!
因为他不是圣人,高尚不了去追究断定是天意,原谅他们的自私自利。
他此时只知道。
因果不报,天理难容!
蓦然的巨响,惊动了府里的人。
片刻,外院便聚集了不少人。
古家大夫人因其母亲身体不适回家探亲了,府里便只有暂当家的二夫人在府上。
这一巨响,虽被吓到惊魂,但还是携着一众家仆慌慌张张来了外院。
天远看到被破坏的大门,她惊得拿帕子的手捂了唇。
跌跌撞撞的模样随家仆来到院子口看清门口立着的是古瑟,在跨出院子的那一刻,愣是给自己绊倒摔了一跤,膝盖硬生的磕在了地上,又硬生被身边反应的家仆给扶拉了起来。
那被支棱的模样完全是魂脱了窍,愣是被人给拖拽起来的。
古瑟看着她被自己吓成那样,无动于衷散漫的清冷表情。
无所谓的目光落在她惶恐的面上。
因为眼眶殷红,愣是被衬出一种无情冷漠的妖冶。
二夫人本不想再靠近他,却因为他的眼神给吓的自己颤颤巍巍的移了他面前,在家仆的揣扶下。
许是,若不是家仆陪同,她都估计不敢出面。
“你你……你,臭小子,别趁老爷不在家嚣张狂妄,老爷回来了,定会扒了你的皮!”
二夫人说着扫了眼被毁坏的大门结结巴巴道。
估计也就古家老爷子能给她点勇气,才敢半壮着胆子挑刺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