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万事本该落幕归于平静的美好。
然,皇朝繁华,却是暗涛汹涌。
皇宫御书房。
皇帝坐在堆满册子的案前,一手支着额头揉了揉眉心,一手捏着本册子看的心不在焉。
殿中央,时吟无谓无聊的瞟着他这端着架子的父皇,默然无语。
这人,为什么每次召见自己都要在御书房?
是因为太忙,还是想表现自己操劳不易?
他身边,轩辕琦微蹙着眉头,盯着他父皇,亦纳闷无辜。
不过,把他们两个召一起倒是头回见。
“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时吟散漫的盯着他父皇,实在无聊,打破他父皇维持的高端俨然气氛,淡淡道。
站他边上的轩辕琦闻言,瞟着他哥挑了下眉,嘴角微扬,钦佩欣然的目光不言而喻。
他哥不愧是杀手堆里出来的,在他父皇面前这般调子,怕是只有他敢了。
闻言,皇帝倏地蹙紧了眉头,落手上册子的眼神变得锐利阴沉,明显的不悦。
好歹他弟弟还在,就不能给他这父皇多少留点面子?
他脸色乌青一阵黑白,抬起眉目瞪瞟了眼时吟,视线落了旁边的轩辕琦面上。
刚好看到他正瞟着他哥在扬嘴角挑眉,怒气瞬间腾起,扬起自己手的册子直接朝轩辕琦丢飞了过去。
“你说说你们兄弟两个,一个个的,都围着古氏兄弟转,这是被他们施了魅,着魔了?”
册子一丢,皇帝大怒道。
他们这些人,密谋造反的造反,叛逆的叛逆,没有一件让自己省心的。
望着莫名突然飞来的册子,轩辕琦意外一惊,慌的偏头躲过,脸色被惊的苍白,内心更是无语。
——就是偏心,明明是他哥招惹了他,怎就只丢自己?
轩辕琦眉梢挑蹙起,瞄了眼他身边意外模样瞟着他的时吟,很是委屈无辜。
其实时吟也挺意外的,没想他父皇还有这样的暴脾气。
竟然还会拿册子丢人?
时吟落在轩辕琦面上的目光除惊奇,完全一副不关自己原因的模样。
“琦儿,你哥朕便不说了,你与那古玟,天天围着他转悠做什么?”
皇帝一句怒喝过后,矛头直接指向了轩辕琦。
被点名,轩辕琦眉梢一跳,心底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他对付不了他哥,才只敢挑自己的刺。
轩辕琦心里是不平,却在面对他父皇时,恭恭敬敬的拱手向前迈了一步,低着头规矩应答。
“父皇,琦儿在。”
“在什么在,你父皇眼没瞎,难不成还看不到你这么大个人杵在那儿?——回答朕的问题!”
闻言,轩辕琦眉梢微挑,朝后瞟了眼他哥,然后乖巧的又把头低埋了几分。
“回父皇,没这回事儿。”
话语虽无力,但亦表现的乖巧。
果然,他父皇这般的,就该被他哥多多‘疏导疏导’。
——
他们两个,一个倔强妄为,一个看似乖巧,实则一样油盐不进任性。
望着殿中的两人,皇帝头疼的很。
他无力的瞄了眼两人,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琦儿,小聪明,在朕这儿少用,你私下行为,朕可是清楚的很,朕可以宠你一次,但不会常而往之。”
“……所以,吟儿的路,你可别效仿!——你是轩辕氏皇位的继承人,可别做违背道德伦常的事。”
他可以宠他一时替古玟说事,但绝不会允许他与他更近一步。
“玩玩便罢,可别不要江山,荒度沉迷红尘!”
“砰咚……”
皇帝含沙射影的话一落,时吟抬手衣袖往旁边一扫,旁边的屏风瞬间被劈碎,弹飞了出去,重重的摔撞在了房柱上,碰撞出一片粉尘。
“说事便说事,别阴阳怪气!”
噪声一落,时吟愤怒的沉声道了句。
阴鸷的目光凛然不畏的注视着他父皇。
“你以为端坐高台之上,便觉自己有多神圣高尚?……玩玩?哼,万物皆灵,尚而平等,身加贵冠藐以万生为草寇,你凭什么有何资格身加这身皇袍?”
“父皇,我敬你,并非你是皇上或父亲,而是……人品!”
‘父皇’两字时吟唤的真诚,话语亦说的沉。
于此,他很失望。
他失望无力细细的瞄了几许他父皇,依旧无力开口。
“如果你做不到一视同仁,万物皆可贵,端坐高台之上只是为藐视天下所有,那么……你,真没资格!”
说到最后,时吟已经满是失望。
他无力无望的瞟了他父皇一眼,偏头瞄了眼边上震惊模样盯着自己的轩辕琦,然后倍感疲倦的转身走了。
——一天到晚教育自己儿子,那也玩玩,这也玩玩,他当他人是什么?玩物吗?
这人,身为天下主宰,天下人信任依附的君王,怎能时常教育自己的孩子不把普通人当人?
倒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了?
当着他面一天到晚说他跟小瑟就算,现在又来这样教育自己的小儿子。
不及时制止便罢,竟这般恶劣误引。
于他父皇,时吟算是失望至极了。
看来……这君主,真不适合他!
时吟蓦然的暴怒,吓得边上侍候的大监身子骤然一抖,反应的五体投地跪趴了地上,身子都是微抖着。
轩辕琦亦被他吓了一跳,跟着哆嗦了下,然后望着他茫然发懵,直到他离开,他都是呆呆的望着门口,半晌没回过神来。
皇帝讶然呆怔端口,被堵的哑口无言,特别是轩辕琦在,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怒,会觉得他品德有亏,他确是不该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怒了便坐实了,不怒,又觉自己威严受损。
着实尴尬。
时吟一走,轩辕琦便成了焦点。
皇帝悠悠的将目光瞟到了他的身上,将轩辕琦盯了一激灵。
轩辕琦还没做好准备,他父皇便开了口。
“说说吧,你与古玟,什么关系?”
那次竟然亲自来为他讨人情,现在私下还跟他走的极近,皇子私有令牌都借给他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
他这两个儿子,一人为一男子,将对自己心喜之人不利的人送进大牢,一方又为另位男子讨人情,想将送进去的人救出来……
倒是会玩戏儿!
……他父皇怎么这么闲,这也要盯着自己?
轩辕琦眉梢自己跳了两跳,抬手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父皇,儿臣与他,只是简单朋友关系,您也晓得,古玟这人,神秘高深的很,且才学横溢,若是能纳贤入朝为己用,于我朝必是有益!”
“父皇……想是查过他吧?这人,应跟小皇叔一般,懂修行,预卜先知,许是极在行,所以……”
“所以,他这种人,自是不会愿为人所左右,像这种自己不能把控的人,最好不要纳入自己麾下!——操控不了的猛兽,可是会伤己!”
轩辕琦话语未说完,他父皇即接了话打断了他。
闻言,轩辕琦呆了一呆。
他以为他父皇好忽悠来着,结果……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措辞避开有关古玟的话题时,皇帝突沉深的叹了口气,委婉开了口。
“琦儿,父皇知道自己不对,你皇兄气的不错,朕本不应该这样误导你们,可是,父皇的最终目的,是不想你跟你哥一般,妄想着什么与一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们是轩辕氏皇族子孙,是天下人的表彰,怎能自主混乱违背世道常伦?”
“琦儿,你哥,大抵是无望了,我们轩辕家,只有你了,你……可不能让我们轩辕家在此子嗣断了啊……”
最后这话,皇帝算是低了头,露了脆弱低矮来,话语亦是满满的恳求,甚至,眼眶都红润了。
老父亲无奈的心酸泪可要在眼里打转了。
见此,轩辕琦又呆了一呆,望着不免不忍。
顿了须臾,认真僵硬的点了点头。
“嗯,儿臣知道的,父皇请放心,儿臣定不会走向那路的!”
望着他父皇如此可怜模样,轩辕琦眼睛酸了酸,出言保证。
闻言,皇帝一呆,很是惊诧。
半晌,心底松了口气。
他深呼吸松了口气,眼里亦露了欣慰。
望着轩辕琦欣慰了然的点点头。
“不会便好,不会便好!”
他自喃着,满身疲倦的向后靠了椅子里,一边捏了捏自己鼻翼,一面朝轩辕琦挥了挥手,话语无力。
“下去吧,朕予你这份人情,放古岑归家吧。”
他既然想卖古玟的人情,那便如了他意吧,只要他不与他近一步牵扯,不与他有其他思想便好。
轩辕琦木木的愣了片刻,即回神点头低头,朝他父皇拱手。
“是,谢父皇!”
规矩认真的应了声,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
皇帝本是想将轩辕琦的事问个究竟,顺带把荣王的事,及即近的冬猎事宜商量,结果触了时吟逆鳞,无望而散了。
——
刑部大牢门口,古瑟站在端口,微仰头痴痴的盯着‘刑部地牢’几字发愣。
他没想时吟直接将人送进了刑部大牢,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思。
于君将车辇拴了旁边的拴柱上,扭头便看到他家公子正温柔的望着古瑟痴愣望着大牢牌匾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一则牌匾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
古玟盯了须臾,低道了句,便领头跨上了长阶,朝有侍卫守卫的大牢门口走去。
古瑟望了眼,跟了上去,才走上去,便看到门口的侍卫落下武器将他们拦了下来。
“什么人,刑部大牢不得肆意擅闯!”
古瑟刚才还在担忧这事,果然就来了。
他们这种,没有关系打理应是进不去吧。
古瑟忧绪间,古玟即抬起手伸向了守卫,手下宽袖飘逸优美,同着还有一金黄的穗子飘曳于风中。
古瑟目光缓移向上,古玟手里捏了一令牌。
“我们是来看望古岑的,请通个方便。”
古玟示了令牌于守卫面前,守卫一看到令牌,身子一僵,倏地放下武器跪伏了地上。
“小的有眼无珠,大人海涵,您请!”
闻言,古瑟讶异的瞄了眼守卫十八弯的态度大转变,禁不住视线落了古玟手上的令牌。
虽识得,但他没吭声。
那令牌,时吟也有,是皇子专属令牌。
但他不知道古玟哪里来的。
古玟面对守卫态度的大转变,神色无澜,放下持令牌的手,视线只管落了古瑟面上。
“走吧。”
温和的唤了句。
守卫即起身带了路。
“嗯。”
古瑟轻应了声,跟了他的步伐。
下了地牢。
“哥这令牌,三皇子的?”
犹豫后,古瑟还是忍不住低问了句。
“嗯。”
古玟没有应声看古瑟,只管跟着守卫走,随口应了声,于此似乎不想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