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沙场的张燕云不会无的放矢。
李桃歌听他说的瘆人,疑惑道:“风雨欲来风满楼,当作何解?”
张燕云缓缓摇头,说道:“我指的是六大都护互调。郭熙玩忽职守,置镇魂关于不顾,杜斯通亲自找我问过来龙去脉,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不出意外,黄门省要将郭熙革职查办。这是掉脑袋的重罪,郭熙不会坐以待毙,他若是抗旨,四十万西军成了大宁最粗的一根刺。”
“谁来掣肘?卜琼友两万陇淮军,瑞王五十万保宁军,你爹将卜刺史升任兵部右侍郎,其中大有深意,一来防郭熙,二来敲打瑞王,三品侍郎,足以能在职权与之安西大都护抗衡,如果我猜的没错,卜琼友依旧会兼任固州刺史,或者干脆原地不动,直至郭熙顺利回到永宁城,才能放心将陇淮军撒手。”
李桃歌惊讶道:“我还以为爹将卜刺史升任兵部侍郎,是我的面子。”
张燕云不屑笑道:“你有屁的面子!李相心里装的是大宁,对他而言,江山永固,远大于李氏兴旺。”
李桃歌琢磨一番,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父亲致力于为朝廷解忧,将家事放到最后。
李桃歌再问道:“郭熙不是皇后的人吗?隶属于太子党,他若是掉了脑袋,相当于废了太子在军中势力,皇后恐怕不肯吧?”
“别忘了,郭熙同样是瑞王的大舅哥。”
张燕云喝了口酒,慢悠悠说道:“怕的不是郭熙反,而是西军同瑞王一起反。”
想到保宁屯兵五十万,安西屯兵四十万,李桃歌打了一个激灵。
张燕云略显忌惮道:“合在一处,那可是百万大军,倾轧起来如白河奔腾,谁能挡得住?所以杜斯通迟迟不对郭熙动手,怕的就是他垂死挣扎。六大都护互调,正是为了对付郭熙定的策略,同样是为了防止他和瑞王携手,以缓求安,以慢制胜,大宁如今千疮百孔,经不起折腾了。”
李桃歌脑袋再聪明,也不如浸淫庙堂一甲子的百官之首,听完张燕云的解释,才明白杜斯通为何高居左相。
李桃歌忽然想到,六大都护互调,是张燕云在安西都护府说出来的,离朝廷颁布实施,足足提前月余,那时候还未入永宁城,已然知晓宰相心迹。
为何天下贤才不胜枚举,只有一人敢称兵仙。
大智如妖。
张燕云不知少年眼神炽热,透满狂热膜拜,悠然自得晃着二郎腿,喝着御赐美酒,朝远处眺望,“郭熙是否入城,成了如今最大的悬疑,倘若一人一马归来,意味太子党低头,如果反了,太子一脉成了国寇,可假如同瑞王一起造反,大宁或许得更改国号了。无论哪一种结果,皇后和太子都不能接受,狂风骤雨前的疯狂才最可怕,依我来看,他们会不择手段,将局势搅浑搅乱,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桃歌蹙眉道:“皇后派年轻琴师刺杀我,又为了什么?”
张燕云似笑非笑道:“你怎知他是皇后派去的?”
李桃歌讶异道:“好像是云帅您说的啊。”
张燕云诡异一笑,“别忘了,他藏进了保宁大都护府,副都护陆丙邀请我去缉贼。”
这……
一会皇后,一会瑞王,李桃歌听的脑袋直犯晕,“那究竟是谁想杀我?”
张燕云晃着腿说道:“想杀你的人多了,我又不是神仙,猜不透。如今都在磨刀霍霍,本帅可不想掺和进去,只能提醒你一句,大宁正是暗潮汹涌之际,小心为妙。”
李桃歌贼笑道:“那我干脆在国公府住下,任他们兴风布雨,谁也休想伤我。”
张燕云冷哼道:“你以为本帅好过?亲手带出来的四万精兵,有的在寺里吃粥念佛,有的在禁军旁边被死死盯着,处境还不如郭熙呢,最起码人家有四十万大军撑腰壮胆。”
李桃歌举起酒碗笑道:“既然都有难处,不如一醉解千愁。”
仰头喝干。
张燕云气道:“好小子,找一堆借口,为的是喝本帅的酒!”
两人正在胡闹,披有重甲的巫马乐气势汹汹闯入,神色浮现一抹凝重,望了眼冲他堆笑的李桃歌,转头对张燕云低声道:“调往运河的先登营和禁军起了冲突,对方七死十三伤,先登营两人轻伤。”
张燕云扯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将酒喝完,轻声道:“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对崔九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和禁军硬来,这老小子,始终把本帅的话当屁放。”
巫马乐沉声道:“不怪老崔,禁军仗着是天子之师,屡次欺辱先登营,崔九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次是因为禁军牵了百姓家一头驴,那家老头不依不饶跑去讨要,结果挨了十几军棍,活生生打死了。禁军那些王八蛋,杀人吃驴后还不算完,把尸首放到先登营中,并污蔑是咱兄弟偷驴杀人。老崔那脾气,如何能咽得下,把门一关,杀了名校尉,绑了数十人,如今禁军几千号人围了先登营,永宁府管不了,刑部不敢管,再不插手,恐怕要闹大了。”
张燕云嚼着豆腐干,慢条斯理说道:“今日的我,可不是燕云十八骑主帅了,是赵国公,是天将军,是九十九州行军总管,十八骑和禁军胡来,这叫我怎么管?”
巫马乐凝声道:“圣人一天没有下旨裁撤十八骑,你就是燕云十八骑主帅,总不能眼瞅着禁军,欺负咱们一同出生入死的老兄弟。”
张燕云平静道:“我去了之后,只会将事情闹大,十有八九会和禁军打一仗,弄出几百条人命,谁是谁非还重要吗?正好借助由头,将十八骑从我麾下弄走。”
巫马乐一脸肃容道:“你是指,有人怂恿禁军故意挑衅?好卸掉你的帅位?”
张燕云冷笑道:“不然呢?这四万精锐,足以让贵人们寝食难安。”
巫马乐问道:“事到如今,该找谁处置最为妥当?”
张燕云冲李桃歌挤挤眼,微笑道:“你带着咱们公子,先找统领六部的李相,再去找禁军上将军,此祸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