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屠玉张弓搭箭,卖力射着箭矢,汗如雨下。
老大交待的任务难如登天,射了几十支箭,大多都插入城墙,很难命中目标,好不容易有一箭接近旗杆,眼瞅着即将得手,却被护纛营的悍卒持刀打落。
大旗乃是军魂,一旦倒塌,代表着主将陨落,军心很快溃散,所以旁边始终有猛士组成的护纛营,誓死守护大旗,人在旗在,旗倒人亡,若想用强弓劲弩破掉,无异于痴人说梦。
龙吟弓不比寻常强弓,能拉开已然是人中龙凤,卜屠玉开弓几十次,早已精疲力竭,全凭一股心劲支撑,当他再次拽动弓弦,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嗓子涌起一股腥甜,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卜屠玉跌倒在地,吐出血沫,大口喘着粗气。
“卜公子,你体力已经透支了,再射的话会伤到元气,轻者落下暗疾,重者当场毙命。”
不良帅袁柏抄起掉落在黄沙中的龙吟大弓,轻声劝解道。
“把弓还给我!”卜屠玉歪着脑袋,露出凶狠神色。
袁柏掂了掂龙吟,其貌不扬的强弓竟然重达十几斤,卜屠玉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的孱弱模样,二者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袁柏暗自惊叹着少年力道,望着城头道:“李公子正在和曹恕对战,若是知道你负伤,肯定会分心自责,不如先静观其变,等一等再说。”
“你没听说过军情如火吗?!”
卜屠玉强撑着起身,抱住自己的龙吟,奋力夺走,咬牙道:“我和老大认识这么久,他只吩咐过这么一件事,我要是办不好,那是砸了卜家招牌,十几万大军瞪大眼睛看着呢,我可以蒙羞,爹不行!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既当爹又当娘,把我拉扯大,做儿子的怎能有辱卜家风骨!”
卜屠玉激动开口,又涌出一股鲜血,少年胡乱用袖口擦掉血渍,再度抬起龙吟。
袁柏抓住弓弦,轻声道:“卜公子若是战死疆场,李公子如何给卜刺史交待?听闻令尊对公子宠爱有加,视作心头肉,你若一死,弄不好两家交恶,反目成仇,没准步了安西军后尘。”
“放屁!你爹才反!你全家都是反贼!”
卜屠玉咆哮道:“我越瞅你越像是奸细,不陪着老大攻城也就算了,还要阻止本少爷射旗,给陇淮军扣上谋反帽子,姓袁的,你居心何在!”
袁柏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低头以示歉意,“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担心卜家安危,还望恕罪。李公子执意自己攻城,不许我们插手,军令如山,袁某不敢抗命。”
卜屠玉撇嘴道:“没胆子罢了,找那么多借口作甚,一群算计来算计去的小人,只顾自己前程性命。”
卜屠玉再度拉开弓弦,没等松开手指,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对不住了。”
袁柏低声道。
作为京城不良帅,袁柏最擅长的并非厮杀,而是用刑和逼供,对于穴位经络如数家珍,仅仅用两根手指,就让卜屠玉陷入沉睡。
袁柏抱住缓慢倒地的人和弓,皱眉远眺,喃喃道:“年少轻狂的公子哥可以胡来,袁某可不敢任由你们折腾,大不了你们挨顿骂,我们丢的可是命。”
平岗城头。
黄泉枪被锁住,李桃歌拽了一下,比拼力气落入下风,宁刀顺着胸口来袭,当然不会傻到陪葬,松开枪杆,黄泉旋转着冲向夜空,李桃歌趁机躲闪,避过刀气,然后猛踏地面,飘摇飞起丈余,将黄泉重新接到手中。
曹恕的宁刀劈了个空,刀气将垛口撕开一条细缝,眯起双眼,瞅向尚在空中的少年,嘴角突然咧起一抹狞色,以举火燎原之势,把锁链和宁刀同时丢出。
下坠时无法避让,李桃歌撑起护体罡气,枪头飞速划出圆弧,试图绞烂宁刀。
两件兵器碰撞后,火星四射,并无臆想中的折断,宁刀受挫后折返,李桃歌没来得及喘息,脸颊传来劲风,锁链近的快要触及到肌肤,李桃歌抬头后仰,靴尖踢出,试图改变锁链方向,可锁链头部忽然伸出一枚匕首,擦着他脖颈掠过。
几滴鲜血从空中掉落。
李桃歌用黄泉抽击锁链,利用反弹之力,身轻如燕飘至一旁,站在不远处的垛口上面。
李桃歌摸着脖子伤口,心有余悸。
用锁链对敌的,都不是啥善男信女,譬如镇魂关那只三百多斤的胖狐狸仙林道人,怀里就常揣一条银链,当初快要饿死时,也没舍得把银链卖掉,关键时刻挡住了呼延准,救了自己一条命。
从此以后,李桃歌就对用锁链的家伙产生提防,这种人心眼比锁链窟窿眼都多,绝非等闲之辈,打起来果真如此,幸好刚才将一半心思放在了锁链之上,不然的话,突然冒出的尖刀,能轻易把脑袋割掉。
“大家族里的公子少爷,一个个像是躲在父辈怀里的雏鸟,失去庇佑后,永远无法展翅高飞。”
曹恕把玩着左臂锁链,得意忘形望着刀头一缕猩红。
李桃歌摁住伤口,轻笑道:“堂堂安西十三太保,怎么说起话来像是妒妇,难道幼年经历过悲惨遭遇,对于世家充满敌视?”
似乎被少年说中心事,曹恕脸庞通红,显现出暴怒征兆。
当初年幼时,颇有姿色的母亲被世家公子盯上,勾搭不成,那公子哥儿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父亲砍死,将母亲推入柴房,经过一番羞辱,母亲当场撞了石碾,自己幸好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
父母双亡,又亲眼目睹公子哥行凶,给幼小的曹恕带来挥之不去的阴霾,幸亏他天赋不错,带着仇恨苦练刀法,终于在及冠那年手刃仇家二十六口,即便亲自报了仇,可对于世家的敌视,从来未曾淡去。
曹恕平静说道:“听说你在京城里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打世子,驱赶邹家少爷出城,强行霸占长乐坊几十名姑娘,臭名昭着,恶贯满盈,本将倒要看看,今夜你能否在平岗城只手遮天。”
听闻自己的斑斑劣迹,李桃歌哭笑不得,道:“一上来恨不得生食其肉,原来坊间都是这么流传我的?”
曹恕反问道:“没有作恶,哪来的流言蜚语,难道传错了不成?”
李桃歌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看来以后要多做恶事,要不然都辜负了这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