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和常又春的天都塌了。
    先是常文闯得了大病动了手术，如今常文冰又得了不治之症，接连的噩耗压垮了夫妻俩的脊梁，只一瞬间，两口子似乎老了二十岁。
    李萍扑到常文冰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捶打常文冰的胸口，怒斥他的不孝。
    常文冰很无奈，他也想孝，但这病得不得，能不能治也不是他说的算的啊。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李萍和常又春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李萍抓着常文冰的衣袖问他：“你这病安娜知道不？要是真治不好咱也别耽误人家。”
    常文冰实话道：“她知道，她一早就知道。”
    “真治不好吗？咱小地方的医院不行就去大医院看看，钱你别操心，这几年我和你爸攒了点，要真有办法你大哥也不能看着不管，还有你大爷你三叔家”
    “妈，你放心，要是能治就是国外我也去治，但是”见李萍脸色越来越白，他话锋一转说道：“妈，我想和安娜结婚，你同意不？”
    “啪”，李萍一巴掌扇常文冰胳膊上，“你想干啥？咱的病治好了再结不行吗，就非得现在结？”
    李萍说不口，但常文冰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病治不好那这婚就不能结。
    为什么呢？
    因为在李萍看来，丧偶又带着娃的女人日子会更不好过，往后就算遇着好男人人家也可能因为这些不要她，那这不就是耽误安娜吗。
    李萍或许自私，或许爱计较，但她也是女人，明白女人的苦楚和不易，在自己都万分悲痛的时候依然能替别的女人着想。
    “妈，你不懂……安娜说她不在意结不结婚，但如果结了婚，她和安逸在国内的生活会方便许多，而且等以后我……很多事她也能替我做主。”常文冰解释道。
    李萍确实不太懂，但她听出来了，结婚对安娜来说利大于弊。
    既然如此……
    “都这样了，我和你爸还能说啥！文冰，咱都好好的，以后都会好的。”李萍喃喃道。
    常文冰立刻联系安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娜。
    不仅常家人是行动派，常家的媳妇办事效率也是杠杠滴。
    安娜当天就请了假，去大使馆办了涉外婚姻需要的一些材料证明，三天之后母子二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常家人面前。
    领证很匆忙，常文冰和安娜也想低调处理，奈何李萍和常又春根本不给他们低调的机会。
    常又春把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都叫家来，三家一起商量着给常文冰和安娜办了像样的婚礼。
    大人忙起来，那常家的小辈们总不能干看着吧。
    于是小辈们凑一起一商量决定大人做决策负责处理村里村外的人际，小辈就跑前跑后的采购婚礼需要的物品、布置婚礼现场，反正就是顺带手把能干的活儿都干了。
    时间紧任务重，这婚礼一定要在常文喜返程归队之前办完，所以每个人都要动起来，分工合作，争取效率最大化。
    作为常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在这种时候她可抢手的很哪。
    分好组后，每一组都想把她拉过去，让她帮着出租去做参谋，可惜她已经提前被二婶李萍预定。
    她要陪李萍去宁平县城，到那边和邱意浓汇合，然后三个人一起逛金店给安娜买金饰。
    结婚男方家里给三金或者五金是他们这地方不成文的规矩，其实安娜根本不知道这些，而且这婚结的太着急，李萍完全可以不准备。
    但是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去县城的路上李萍对她道：“九儿啊，咱女人这辈子太难了，生的好未必嫁的好，嫁的好也未必过的好，一辈子都是一步一个坑走过来的。咱也没啥大本事，外人的事管不过来，那咱就顾好自己的事，顾好咱自家的人。你二嫂一个外国女人还带着个黑不黑白不白的孩子，我想想就知道她得有多不容易。她既然不嫌弃你二哥得病还愿嫁过来，那咱就得对人家好，今天你不用想着给二婶省钱，咱就买最贵最好的。”
    说的很大气，但是
    “二婶，话是这么说，但咱还是得想全面一点。大嫂要跟咱一起去，她当初和我大哥结婚的时候你给的啥现在给我二嫂就得给差不多的，就算有差也不能差太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软和也容易受伤，你别光想着疼我二嫂疏忽了我大嫂。”她提醒道。
    李萍一拍脑门，她还真没想到这茬。
    虽然邱意浓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但李萍这做婆婆的绝不能因为一个儿媳妇不爱计较就啥啥都不想着人家。
    不管到啥时候，一碗水端平总是不会出错的。
    于是，三人汇合去买东西时，李萍就只问当初给邱意浓买金饰的价格，倒是邱意浓主动让李萍给安娜买更贵的金饰。
    “妈，你钱要没带够的话我这还有，我弟妹大老远的从国外嫁过来咱可不能怠慢，这东西咱就照着好的买。妈你别顾忌我，我和文雨就在你跟前儿，立安差不多就是你和我爸拉扯大的，你和我爸在我们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啊。二弟和弟妹离得远，可不用你们操这么多心，你们多疼他们一些也是应该的。”邱意浓特善解人意的说道。
    她给邱意浓竖起大拇指，特真心的赞道：“大嫂，你可真好。”
    邱意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李萍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买了沉甸甸的五金不说，还给两个儿媳妇和她这个纯占便宜的买了衣服和鞋。
    邱意浓也给弟妹准备了礼物，是皮草，很拿得出手。
    她替别人想的时候都特周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老缺根弦。
    都开车往家走了，她才觉得不对劲儿。
    作为哥哥们唯一的妹妹，大嫂进门给她礼物了，那二嫂进门肯定也得给她准备礼物啊，就算二嫂想不到这一点，二哥也肯定会提醒的。
    那她，也得提前给二嫂准备好回礼才行！
    可她什么都没准备，到时候总不能往安娜手里塞红包吧。
    钱最实在但她给实在不合适。
    时间太紧，回家后她还要帮忙布置家里，根本没时间再往外跑，那礼物这事儿可咋整？
    跟石头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这个事儿，她烦躁的直叹气。
    “我这脑袋，关键时刻就跟灌了油似的，烦死了。”
    石头轻笑，安抚道：“别着急，你想好要送什么了吗？想好告诉我，我去帮你买。”
    诶，对啊，她怎么忘了这茬！
    石头要回来，需要什么让石头买就成。
    可是
    “买什么呢？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根本没想法。”
    最后还是石头把所有事都揽过去，笑对她道：“你就忙家里的事吧，礼物我帮你挑，保证不会出错。”
    她相信石头。
    事实证明，有时候也不能太相信石头。
    石头给她带来一块石头.
    “就这？”她觉得石头脑子肯定是出了点问题。
    石头却对自己带来的礼物非常满意。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一块玉的原石。肉眼看不出什么，切开里边可是有玉的。你可别小瞧它，这一块还不便宜呢。”石头解释道。
    她头疼，特疼。
    “你怎么确定这石头里一定有玉？又怎么确定里头的玉一定值你买石头的钱？这不是赌么，十赌九输，你这是在做赔本的买卖。”
    石头轻松的笑笑：“你这么想就没意思了。花钱买个刺激，赚了最好，不赚也有乐趣，这礼物送的多有意思，不比买包买啥的更有意义。”
    别说，挺让人头疼的事竟然让他解释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见她神情松动，石头又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块小一点的原石递给她。
    “小九，这是给你的，你想开就开，不想开可以做个底座放在桌子上当个小摆件。”石头得意的说道。
    得，他还送石头送上瘾了。
    虽然准备时间很短，但是常文冰和安娜的婚礼办的很大。
    李萍和常又春真的是倾尽所有给他们张罗，整个村子甭管以前有什么恩怨这次都请了，要的就是欢喜热闹。
    酒席摆了三悠，每一悠都好几十桌，每一桌的菜品都是当地摆酒席的最高标准。
    甭管礼金收多少，反正排面必须给足。
    常文冰说安娜对他们这地方的习俗很感兴趣，于是他们这婚礼就走了个全套，晚上还去闹洞房了，一群人呼呼喝喝的让常文冰和安娜做了好几个小游戏才放过他们。
    十一点多看热闹的才散去，小两口折腾一天累够呛先睡了，他们这一群帮忙的又聚到李萍和常又春的屋里，帮忙数礼金。
    最后一统计，赔了。
    “这结婚摆酒又不是为了赚钱，这么喜庆热闹往里头搭点钱也是应该的。”李萍倒是挺乐呵。
    李萍还特意缝了一个红色的包，包上有龙凤呈祥的图案，看着就特喜庆。
    礼账李萍和常又春收好，钱都塞到红色的包里，李萍笑道：“明儿把这包给安娜，人家给他们的礼金，当然得他们拿着。”
    她猜安娜和常文冰肯定不会要，到时候肯定会有拉扯。
    她想看拉扯，可惜明天常文喜就要离开三棵柳先去省城，再从省城返程回部队，二叔二婶家的热闹她是看不成了。
    从二叔二婶家离开往自家走，哥哥弟弟们说说笑笑都很高兴。
    然后，就在这高兴喜庆的夜晚，石头在她跟前儿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了。
    又求婚了。
    上次求婚石头拿的是一枚朴素的戒指，这次拿的是一枚很透的玉戒指。
    “不是，都求过了，怎么还求啊？”她想把石头拉起来。
    石头就跟石头似的岿然不动。
    自家哥哥弟弟还有一个连葵都在一边看热闹，她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石头可没不好意思。
    “我想在每一个欢乐的日子都烙印上我对你的一生一世的承诺，小九，嫁给我吧。”石头深情款款的说道。
    “小九，你别答应，看他能怎么办！”常文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
    常文喜也附和道：“对，是他自己愿意一求再求的，小九咱就不能让他太顺利。”
    既然哥哥们都这么说了
    她清清嗓子，高傲的仰起头，回石头道：“今儿是文冰哥和安娜的大喜之日，你这个时候跟我求婚多少有点喧宾夺主，不合适啊。”
    石头赶紧解释道：“我就是不想喧宾夺主才等到大晚上的只在咱自家人面前跟你求婚啊。”
    “反正就是不合适！”她无理却强硬道：“今天的求婚被驳回，你自己看着办吧。”
    被拒绝的石头也不懊恼，当真自己去看着办了。
    那他是怎么看着办的呢？
    第二天一早，全家都在为常文喜和常文乐收拾行李准备东西的时候，石头又在她跟前单膝跪地了。
    这次莫兰和常春生可都在呢，瞧热闹的人更多，她更不好意思。
    石头也换了说辞，对她道：“小九，当着叔婶和哥哥弟弟们的面，我郑重的向你承诺，往后余生都对你好，你能嫁给我吗？”
    然后
    然后她和石头就让莫兰撵出去了。
    当时莫兰手里拿着个笤帚疙瘩，皱着眉不悦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眼力见，没瞅见我给你大哥二哥做的靴子找不见了么，不帮忙找就算了还给我添乱，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别搁屋里碍事。”
    哥哥弟弟们一点儿不给面子的哄堂大笑，然后就都被莫兰撵了出来。
    最惨的是跑的最慢的常文健，硬生生挨了莫兰一笤帚疙瘩，成为求婚闹剧唯一受害人。
    这闹剧可不算贬义，毕竟被撵出去后她怕石头再整别的幺蛾子赶紧把玉戒指收了，哥哥弟弟们看了热闹离别的愁绪都被冲散不少呢。
    来时呼啦啦一群人，走时也是呼啦啦一群人。
    从来豁达开朗的莫兰没忍住哭了。
    她一手拉着常文喜一手拉着常文乐，殷殷叮嘱道：“你们在外头可得照顾好自己，不管多忙多累都别忘了吃饭，就算吃不上热乎饭那也得配上热乎水，管咋地不能把身体搞垮了。有空了就往家里打个电话，别报喜不报忧，有事儿就跟家里说，我和你爸帮不上你们不还有下头的弟弟妹妹们么，一家子的兄弟姐妹都互相帮衬着，往后咋地先不说我和你爸都在的时候都好好的。”
    这谁忍的住啊，从老大到老小就没有一个不哭的。
    车子开出去老远，她的眼泪才堪堪止住。
    跟她同乘一辆车就坐她旁边的连葵捅咕捅咕她，往前瞅一眼确定驾驶位和副驾上的石头和常文喜没看她们，连葵才偷偷摸摸的将一物塞到她手里，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别吱声，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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