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爷爷的二儿子霍善就在其中的一间病房里,他倚靠着枕头,身上穿着素淡的病号服,面前有一个女人在照顾他。姚寅笙出现的时候,女人还被霍善拉着手笑眯眯的说话,可女人的脸上很是难过,都不搭话。
“你是谁?”
看到姚寅笙,女人站了起来,声音哑哑的。姚寅笙报了姓名,女人哦了一声,“那你们聊。”说完就跟姚寅笙擦肩而过。
姚寅笙看着女人走过的位置,又看向霍善,“是你女朋友?”
“老婆了,只是跟我吵架了,闹矛盾呢。”
“听霍小姐说,你在工商局当副局长,你身体不好?”
霍善摆摆手,“喝酒喝的呗。上边儿一有调查组或者领导来,不得招待一下啊?那么多个副局长里我是最年轻的,刚上任两年多,不多喝点露点脸怎么行?这样不是我第一次住院了,第五次了,所以我老婆才跟我闹别扭。我们也不是真的吵,就是她叫我少喝点儿,甚至要跟我离婚带着孩子自己过。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一上酒桌,怎么可能少喝呢,你说是不是?”
姚寅笙明白这个道理,想到自己的父亲以前没从位置上退下来,也是经常招待上面来的调查组,有时候甚至晚上八点多了还要出门喝酒,回来了一身酒气,也因为胃出血进过医院,所以姚寅笙特别不喜欢官场、酒桌这样的场合。但是转念一想,要没有老爸那一口一口酒喝下去,哪里来的好日子呢?作为另一种身份经历过的人,姚寅笙还是很能理解霍善的,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喝,要不是为了前途,为了下一代能有一个强硬一点的背景,干嘛要上酒桌跟这个局那个局喝那么多的?
“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你看你那么年轻就住院五次了,我爸以前也住院过,但他四十多快五十岁身体才不行的,你这也太快了。”
霍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一次以后我也打算好了,我不想待在体制里了,辞呈我都写好了,已经递上去了。以后,就不用去应付那种场合了。还是说说你来找我的事情吧,老四跟我说了,但是很抱歉,我也不想露面,我这个身体你也看到了,我还要继续住院呢。”
这时候,女人又回来了,一脸的恐慌。霍善看到后忙问怎么了,女人坐到霍善旁边,“刚才我在走廊上看到一个老奶奶吓死我了,说要我千万不能跟你离婚,还说什么你是个好人,要我体谅你,可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老奶奶啊。”
姚寅笙往后瞟了一眼,白奶奶现在正心虚地躲在霍爷爷身后。霍善也伸头往门外看,可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霍善也觉得奇怪,但还是要安慰老婆的:“好了,别多想,估计是隔壁房间的看热闹看来的,我们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离婚嘛。”
姚寅笙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大灯泡,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假装为难地把小时的事情告诉霍善。霍善人如其名,人确实挺善良的,还觉得对不住胡源爷爷和小时,但也没改口说要去处理二老的骨灰盒,“如果不愿意离开,那也是他们的事了,我也不想出面,我担心会激起我不好的回忆。”
“嗯,我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就是来问问你们的态度,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那就麻烦你了,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一定尽力帮忙。小曼,你送送她吧。”
霍善的妻子小曼把姚寅笙送出来,她好奇地打听公公婆婆还以鬼魂的形式留在人间是不是真的。姚寅笙也很热心地作答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你相信,那就是真的。”
这次在医院花的时间比较短,霍善心里肯定也有遗憾,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几个孩子里没有过的不好的,但霍君和霍善都还在按照霍爷爷安排的路走着,就像霍君说的那样,他并不感觉幸福。人一旦少了这么一个有利身心健康的情感体验,就会变得麻木和失去动力,支撑他们的或许只有外人羡慕的金钱。
回到车上,二老上车以后依旧沉默不语,姚寅笙却有话要说,“奶奶,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只看,不干涉,刚才是您跟霍善的妻子说话的吧?”
白奶奶抽了一下鼻子,“我这不是......没忍住嘛......你看现在估计只有老二结婚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孩子,这年纪轻轻要是就离婚了可怎么办啊?我看那小姑娘面相还是很不错的,觉得她会是一个好妻子,所以就想提醒一下她......”
姚寅笙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最后一个地方,姚寅笙却带着二老来到了公墓。一来到这个地方,老两口好像都明白了什么,竟然不敢下车了。霍咏给的最后一个地址,也就是老三霍启所在的地方,一座专门埋葬烈士的陵园。
其实霍咏悄悄告诉姚寅笙,霍启在两年前参加了维和部队在中东地区执行任务,结果殉职了。霍启被弹片所伤,不偏不倚,五六片弹片全扎进霍启的左胸口,抢救了三天,还是离开了。霍启的离开让其他三个人聚到一起,送了霍启最后一程,而那时候,二老更是已经走了,也就不知道这一消息。
姚寅笙在附近买了一束花,又从车上拿了香烛,既然是来看望人家就不能空手来。找到霍启的墓碑,姚寅笙看到墓碑旁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上面刻着我爱你还有三个字母,应该是霍启女朋友的名字缩写。
二老远远的跟着姚寅笙,好像永远不想走到路的尽头。但是路都有尽头,他们相互搀扶走得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一看到霍启的照片出现在墓碑上,白奶奶悲伤地哭了起来,她跌坐到地上,拍打着水泥地板,嘴里含糊地说着话,可是悲伤搅动的风太大,姚寅笙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