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汪啊,你还是这么敏锐啊。”江年时往后靠到了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汪成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汪成昇只觉得有些心慌,这么多年了,从一开始他就在防备这个女人,但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她钻了空子。
“你问哪一方面呢?”
“算了,你别把事情告诉有怡,有德那边你也放他一马吧。”汪成昇很快就想通了,眼前这人总归是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即使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但是顾及到女儿,相信她也能收敛几分的。
“我自然是不会告诉女儿的,你呀,以后就在那边好好反省吧,”这里人多眼杂的,江年时并不想说太多。
很快,江年时就离开了派出所,谋划了这么多年,乍一完成,她除了最开始的快意之外,剩下的就是巨大的空虚感。
一时之间,江年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汪家那边是回不去了,已经封了院子了。
老三江年勇那里,她一时间也不太想去。
就这么溜达着,不知不觉的,江年时就走到了父母的墓跟前。
看着满是杂草的坟头,她蹲下身子开始拔草,一边拔草一边念念叨叨的。
“爹,娘,你们的仇我报了,汪成昇那王八蛋让我给送进去了,你们可以瞑目了。”
“娘啊,老三现在也找回来了,人呢,也长本事了,不用我跟大姐跟着操心了,您也可以安心了。”
“爹啊,咱家的家产,我们也找回来了,您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儿,总算是没有落到别人的手里。”
“大姐那儿您也不用担心,我们三个就属她日子过的最省心了,当初..........”
江家出事儿那天,她跟着大姐去找地方方便,稍微走的远了些,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爹娘还有家里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等他们找到爹娘的时候,她爹还有一口气在。
江年时记得,她爹当时手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临死之前放到了她的手里,啥也没来的及说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爹交给他的是一张地图,这是她近些年才发现的,但是在她手里也没啥用,她看不懂,也没有参照的东西,这完全就是一张废纸。
至于她是怎么发现仇人的,这还得多亏了大姐。
两人强撑着把父母亲人埋葬之后,她大姐坚持要回去,回到和县去,不想再回老家了。
当时的情况是,老家除了一间院子,基本上没啥亲人了,都是些出了五服的族人。
而和县这边,江家在此经营多年,还是有不少的亲朋故旧的,两人在和县比老家要好。
江年时想想也对,就跟着大姐往回走。
幸好她们的细软盘缠啥的都是随身带着的,经过老三在火车站走丢的事情之后,爹娘就谨慎多了,让每人身上都随着带着一个包袱,里面是盘缠和一些细软,就算是姐妹俩去方便,也都是随身带着的。
所以,要回和县去,问题不大。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快就到了离着和县不远的宁春站,这是个小站,当时的站长就汪成昇。
江家姐妹俩到的宁春站的时候,着实是让汪成昇意外了一把,当时他没注意,表情难免带出了些来,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是那一丝异常还是让江年时给发现了,正好当时没有回和县的车次了,最早也要等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有。
所以姐妹俩就暂时留在了候车室。
宁春是个小站,候车室跟售票处是挨着的,中间就几块木板做了隔断,靠西边留了一扇门,一般都是开着的,方便旅客买票之后过来候车。
所以,那天晚上宁春站那两人聊的话,她在候车室是听的一清二楚的,而且她始终记得,那两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很是八卦。
“哎,我跟你说,你知道汪站长为啥来晚了吗?”女的问那男的。
“站长不是说他车子坏在半路了吗,”那男的并没有怀疑。
“切,他说你就信啊,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老实人。”
“啊?你的意思是汪站长撒谎了?”
“当然是撒谎了,我刚才去给老乡送钱来着,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汪站长。”
“啊,你不是去小屯村嘛,汪站长来上班的话,不会路过那里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呸,老娘这俩眼珠子从来没有看走眼过,绝对是汪站长,我当时也疑惑啊,这人平时上班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啊,怎么会走这边呢,本来我还想着紧走几步跟他打个招呼来着。”
“你是不是傻呀,上班时间,你去给老乡送东西,这算是旷工了吧。”
“嗐,这不是汪站长平时挺宽和的嘛,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想啊,你先别打岔,听我说。”
“好,你继续。”
“我刚想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旁边还有人呢,两人在那里说着话,我就没好意思上前。”
“跟谁说话啊。”
“不认识,是个男的,不过不是咱们单位的。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那人才打了声呼哨,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
“天不是黑嘛,我只看到了汪站长和那人,没想到,旁边的林子里还藏着不少人呢,那人一打呼哨,呼啦一片,出来得有三四十人,还带着七八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箱子,一群人就这么赶着马车离开了。”
“啥?马车?箱子?”
“对啊,那群人一看就不是啥好人,看着就凶。”
“你不是没看清人家的长相嘛,怎么就知道凶了。”
“你不懂,那是感觉,那些人站到一起就这种感觉,很凶,感觉就像是山上的绺子。”
“说到绺子,没准儿还真是呢,听说咱们宁春站附近的山头上就有绺子,那些人轻易不下山的,下山必见血啊。”
“这个我倒是也听说了,不过,你说,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绺子啊,跟咱们汪站长又有啥关系啊。”
“咳咳,能啥关系啊,你连人都没看清,就在这里瞎说,一天天的,也没个正事儿,不跟你说了,”男同志靠近门口,他眼尖儿,看到了门口的影子,分明是有人在那里站着听他们说话呢,站里除了刚刚来的那俩姑娘,就剩下他们和汪站长三个人了。
刚来的那俩都在候车室呢,那人只能是汪站长了,这背后说人小话,竟然被抓个正着,这就有些尴尬了,他只能是提醒同事不要再往下说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不是瞎说啊。”
“你就是瞎说,犯癔症了,看到啥了你就瞎说八道,行了,一会儿跟我去巡路去吧。”
“我,”
“咳咳,咳咳。”汪成昇听的也差不多了,就出声了,进了售票处。
果然,他一进来,那两人就不说话了。
在候车室这边的江年时也听了个全程,她很快就从这两人的话里听出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原来,刚才那人之所以意外,并不是看到了熟悉的人,而是意外她们俩没死才是。
汪成昇,她江家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到底是怎么就招惹到他了,让他下此毒手。
又惊又恨的江年时恨不得当时就过去质问汪成昇,但是她知道,不行,不但不能当面质问,还要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才能保住她和大姐。
于是,江年时选择了装睡,跟她大姐靠在了一起,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就睡了过去。
期间,汪成昇果然过来了,江年时隐约知道,大姐正好醒了过来,还跟对方说了几句话。
第二天,她跟大姐很顺利地就回到了和县。
那天晚上听到的事情,江年时没敢声张,因为她知道即使是报警也没用,要是有用,她们一大家子人也不用离开生活了这么久的和县了。
汪成昇要是真跟绺子有勾结的话,为了大姐和自身的安全,她是不能跟人正面对上的。
于是,江年时就选择默默收集证据,宁春站的那两个人就是很好的证人。
不过,等江年时抽出时间再去宁春站去找两人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两人都出事死了。
男的是下班的时候跟朋友去喝酒,喝多了,半路上走错路,摔到沟里去了,给摔死了。
女的那位,也是巧了,在家里洗衣服的时候,非得去捉鱼,给淹死了。
江年时当时听了,只觉得太过巧合了。
一个沟而已,顶多是给人摔晕过去,怎么就这么巧的给摔死了呢。
还有,那女的必定不是第一次去河边洗衣服了,怎么就会为了捉鱼,往河里游呢,这不合理。
但是再不合理,也没人在意,大家只是觉得他们两个倒霉而已,要不是江年时知道内情,怕也会跟他们一样,只觉得是巧合。
她知道,这是汪成昇下手了,为了那一丁点的暴露的可能性,他把两人给处理了。
这下,江年时就彻底失去了人证,也就没了讨回公道的依仗。
这让她颓废了很久,直到大姐出嫁。
她大姐江年锦堪堪十八就嫁人了,当初江家父母千挑万选,都没有能挑出个让他们放心的人选来,江年锦这么匆匆嫁人能选个啥样的好对象。
只不过是为了,姐妹俩在和县能活的轻松一些罢了。
那人是个商人,来和县也有几年了,只是江年时怎么也没想到,他跟江年锦结婚之后,还不到半年就要搬走了。
当时,江年锦都盘算好了,就带着妹妹江年时一起离开和县,好方便就近照顾。
但是江年时坚持不离开,汪成昇在和县,她是不会离开的,她要给父母报仇,而且,父母的坟就在这里,她要是也走了,明年清明过年的,谁去上坟。
江年锦拧不过江年时,就只能带着担心离开了。
而被留下的江年时重新回到了学校,靠着父母留给她的细软,和姐姐留下的财物,一直撑到了高中毕业,那时和县也解放了。
汪成昇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了和县,他因为为队伍带队有功,不仅成功留用了,还升官了,成了和县火车站的代理站长。
这是江年时在队伍入城的欢迎仪式上,听人说的。
回到宿舍之后,江年时就开始谋算,怎么才能把仇给报了,走正当途径是不彻底不成了,她手里没有证据,而且,汪成昇现在是新政府的留用人员了,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报仇。
江年时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放弃了下毒的想法。
之后经过半年的犹豫挣扎,才下定决心要跟初恋分手,嫁给汪成昇。
这些年,江年时一直隐忍,看着汪成昇的父母把汪有德养成那个德行,也看着汪有德一步一步招灾惹祸,最终被送去劳改农场,但是这些都不够,她要让汪成昇完蛋,心里的那股恨意才能平息。
等啊等的,现在终于是实现了,这么多年了,她付出了青春,付出了自己的幸福,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初恋,总算是没有白费。
江年时坐在父母的坟前,一件一件地说着这些年的事情,受的委屈,吃的苦头,还有养闺女的不易,说的眼泪都干了,人也累了。
这才起身,回县城去。
汪成昇被带回家的事情,江年勇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还有自家二姐被带走的消息。
不等他找人打听,江年时很快就从派出所里出来了,看样子是没事儿了。
本来打算把人给带回去的,结果对方就跟没看到他似的,径直从他面前路过,往城外去了。
知道江年时状态不对,江年勇就给安排了个人远远跟着,必要时就把人强行带回来。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姐跑到父母坟地那边去了。
“二姐,走吧,咱回家。”江年时走到大路上的时候,就看到了在那里等着的江年勇。
“嗯,回家,回家吧。”江年时心里顿时又有了主心骨,以后的日子还长,她却得好好活着呢,她有大姐,有三弟,还有最最亲的闺女,这么多亲人呢,得好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