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很好，已经被血溅脏了。
她现在无比理解那些喜欢穿黑衣服的人——他们甚至不用在杀完人后担心自己的衣服怎么洗。
少女叹了一口气，绕过多托雷的已经合上眼的躯体，少女走到水池边清洗着自己的手。
她检查过了，装着丹羽心脏的那个盒子，已经找不到了。
她想找到那个盒子——其实并不完全为了倾奇者。
她不想丹羽死无全尸，更不想他承受不白之冤，即使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他的清白了。
可是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少女无比清楚，丹羽并不是那个畏罪潜逃的无能统治者。
他只是一个在疯子斗法中，期望保住全村人，从而失去性命的可怜人。
可惜，她已经来晚了。
少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前到后捋了一下头发，最后深深地呼一口气，才压抑下心底有些异样的情绪。
凝视着水面中的自己——
嗯......
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
很久没有发现过生命了。
倾奇者透过门缝，不无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他听着独属于人类的喘息声，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却不敢移动半步。
那确实是一条生命，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但是——
他的生命，不是鲜活的，反而是单薄的，残破的，并不比倾奇者面前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厚重。
“咳，咳，是过路的人吗？”
“如果要歇脚请随意，抱歉，我这里没有能够招待您的东西。”
“不，”被发现的倾奇者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我不需要招待，我是说——你或许，需要帮助吗？”
就这样，倾奇者短暂地拥有了新的“家”和“朋友”。
太好了。
倾奇者在烧水的时候，看着升腾的水蒸气，轻快地想道：
还有人需要他，真是太好了。
倾奇者不是个乐观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他也绝对不悲观——他能感受到一切都在变好，就连有关于她的幻觉，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你今天想要吃什么吗？我马上就出去找吃的。”
倾奇者这样对那孩子说。
“堇瓜吧，你上次烤起来，很好吃。”
“好。”
倾奇者将烧开的水晾了出来，随后提上水壶——他还需要去找没有被污染的水源。
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一点点意义，倾奇者对这个朋友可谓是无微不至——或者，倾奇者本来就是一个对别人无微不至的人，只是独行太久，差点抹灭了他这份可爱的本性。
堇瓜的话——他记得，有一片干净的水源边上，就有几棵堇瓜树，就去那里吧。
“......”
倾奇者脚步再一次迟疑了。
那个白色的身影——
幻觉又出现了吗？
但是这次又和过去不一样。
那个身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抱膝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侧着头看向某个方向。还会时不时伸出手，去拨弄那因为风而变得涟漪的水面。
这些动作，都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太像太像了。
倾奇者感觉脚下虚浮，一时之间，竟然是后退了两步。
“......”
如果——如果只是今天没有吃到堇瓜的话，他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吧？
不过是不是幻觉，他都打算要告别那段时间了——！
“小白？”
记忆中的声音响起了。
而且，比记忆中要更加真切，更加温柔，更加具有个人特色。
当然，对倾奇者的声控效果，要更加好。
如果那些幻觉中的声音只会让他有一瞬间停脚的念头，随后肉体上就会朝着反方向逃离的话——这个声音恰恰相反，只会让他的大脑不断叫嚣着逃离，但是脚下已经乖乖地将脚尖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像，真的是她。
脚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步，两步......那张脸也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无论是唇角眉眼扬起的弧度，还是发丝勾勒出的面庞的弧度，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要打水吗？”
少女款步朝着倾奇者走来，将一个已经灌满了的水瓶递到了倾奇者的面前。
有关于倾奇者离开踏鞴砂之后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少女没有办法只凭借记忆就找到倾奇者现在落脚的地方，所以她特意找了个干净的水源边守株待兔。
她运气不错，或者是，他们的命运，注定在这条河边交错。
“我，我，嗯......嗯，谢谢。”
倾奇者愣愣地伸出那一只空着的手，接过少女手中的水瓶。
“......”
“！”
倾奇者才刚刚拿稳那个水瓶，少女便整个人靠上了倾奇者的身上，仗着倾奇者两只手都有东西，还将自己的手环住了倾奇者的腰身，反正就是不容倾奇者挣脱的样子：
“你没有事，太好了。”
其实少女说了什么，倾奇者根本没听到。
他脑中的轰鸣吵得可以，就好像大脑被丢入类报的中心一般，吵闹到他自己都忘记，自己可以将手中的水瓶放下，去挣脱开这足够温柔的钳制。。
好近，好近啊。
那么久以来，都只活在他的幻觉中的人——
现在离他好近啊。
只是，她身上，有好重的腥气。
刚刚，她脸上是不是也有伤？
她——
“小白，”少女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好像只是为了排解自己的担心与思念，她只是双臂拢紧了一瞬，就撒开了手，“抱歉，我没能......关闭炉心，还消失了那么久。”
消失......消失——！
倾奇者被这个字眼猛地刺到，脚下即便不稳，还是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和少女拉开了距离。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
“抱歉，抱歉小姐，我，我要走，走了，我......”
倾奇者嘴上磕磕绊绊，半天竟然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在退出足够远的距离之后，竟然直接转过了身子，顾不上狼不狼狈的，逃一样的，离开了。
“......啊。”
少女站在原地，看着倾奇者的背影，并没有着急追上去。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