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无需多说什么，就已经证明了她的“不可替代性”。
“嗯......那如果只有血的话？”
少女回眸，随手捏了一个冰杯，漏了几滴尚在晃动的血液进去，递给了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心领神会，接过冰杯，将那几滴血淋在了一块淤积之上。
那淤积先是很快的瘦削下去，只是待血色渐渐被吞没以后，那块淤积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了起来。
“......小姐很擅长打消别人的疑心。”
“嗯？ 神里先生疑心我吗？”
少女的视线从手腕上被血浸湿的白巾转到了神里绫人一贯来含笑的面上，毫不忌讳自己伤口已然愈合的事实，款步走向那片淤积，抬手扯下那方白娟，寒光一闪，皮肉再次分离开来，鲜红到妖冶的血液便在那位家主大人的注视下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
伤口，愈合得好快。
甚至这一秒血液才刚刚落到淤积之上，周围那些较浅的伤口就在推搡着愈合了。
神里绫人这回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奇，少女平静的眼眸望向他时，他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少女的解释说明。
少女自然读出了神里绫人眼中的好奇，歪头思索了一下，选择将手腕伸了出去，摆到了神里绫人的眼前——鲜红的血肉与白到让人疑心是贫血的肌肤交缠着，像是在争夺领地一般地合拢，最终融为一体，在白藕似的胳膊上销声匿迹。
“......”
难怪——那么多次她身上分明带了血，可是人却是毫发无损的。
亲眼见证的话，有点过于震撼了，让神里绫人一直之间忘却了身为大家族贵公子应有的体面和分寸感，用带了薄茧的指尖轻轻划过伤疤的位置——
毫无踪迹。
“哎呀，痒。”少女的手腕一抖，就将手抽了回来，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握住手腕，轻轻揉着。
“感觉不到疼，却怕痒？”
感觉不到疼？
少女听到神里绫人这句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神情在容貌的加持上似娇似嗔，倒是让神里绫人一下读懂了她的心绪。
“会疼？”神里绫人抬手摸上自己的下巴，凤眸微眯，“那便是吸收这些东西，能增强你的力量？”
“！”
少女的面上闪过一丝惊醒——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从理论的角度上看，淤积和她体内的一部分力量师出同源，虽然目前看来两者处于对立面，但是未必不可以互相转换。
因为淤积向来是在她的身体中转了一圈之后就化作淤血排出的，再加上少女向来对“力量”没有那么巨大的渴望，竟然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如今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多谢提醒，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
“......我明白了，借一步说话？”
——
“托马，往东院的会议室里准备两份茶点送过来，来时放在门口便好。”
“是，家主.......！”
什么？
家主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竟然谈得那么顺利吗？
还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呢。
少女不无好奇地打量着神里屋敷的布置——虽然看着雅致，但是不难看出其中的奢华，所处的位置也实在是僻静，后方的悬崖让这座古老的宅邸更显出几分威严来。
“看来你对这里的观感，还不错？”
少女跪坐在稻妻式矮几前，环视了一圈屋内，并没有否认。
“那合作之后，你可以住在这。”
“合作......得看家主大人需要我付出什么条件了。”
神里绫人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闲聊时间结束了——不过我有些好奇。”
“您处理淤积，既不追求名利，也不渴求欲望——您是为了什么？”
神里绫人自然是不相信世界上有“无所求”的人。
哪怕是救世主，也存了想成为救世主，接受万人敬仰的愿望。
一个毫无所求的“盟友”......呵呵，还真是让人难以信任呢。
“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算是把少女问到了。
好像——好像——
好像在一开始，是为了赎罪。
但是有无数个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并非罪人。
所以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有些淡忘这个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
她真的没有想过。
“想做，能做，于是便做了。”
神里绫人看着少女那张面容姣好的脸，可惜，看不出丝毫说谎的痕迹。
那便是没有原因吗？
这样的“盟友”，可不好控制啊。
强大又平和，坚定又足够从心所欲——
少女和神里绫人在此时都在沉默着，脑海中却在思索同一个问题，原本供人交谈争辩的雅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唯有思绪恍若无形的藤蔓，一点点撬开窗沿，往湛蓝的天空中生长出。
恰好此时，木门发出叩击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直到门布上属于托马的身影没有逗留地远去了之后，神里绫人才伸手移开那层木板。
神里绫人回想起来——大概就是在此时，他就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永远不会是任何人稳定的“盟友”。
无论是何种身份。
她像太阳——或许是月亮，又或许是其它足够闪亮的东西。祂的光本就是没有理由地洒下，也不会只停留在一处。祂会顺着自己的规律——规律是祂的“思”“想”——让光芒流转着，找到祂认为应该被照亮的地方。
所以，在他选择“接受”的时候，哪怕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呢。
毕竟祂就像是每一首情诗中都会出现的意象一般，妙手偶得才是佳品，任何强行留下的祂的诗人，最终只能写出烂到令人发指的酸诗吧？
时间回到现在，绫人将点好的茶放到少女面前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眸。
他喜欢在交谈时欣赏对方的眼睛。
毕竟他总能读出许多有趣的事情。
但是在那一个瞬间，他什么也没有读出来。
如果要问他看到了什么......
大概就是一片宁静幽深的海面，和倒映出的，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