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的旷野，上百道视线齐齐望来！
而刚刚成功逆转血肉化的班邦，那只悬在半空的脚掌再度落下。
不过他并没有冲出去，而仅仅是随意站定。
以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眼神，平淡望去。
没有了血肉化这个催命符，他已无需再向先前那般争分夺秒。
以悟星境观望世间众人，本就如视蝼蚁。
这偶尔的乐子，将成为他漫长生命中难得的风景。
或许……
这便是神灵该有的心境吧。
班邦的脸色似笑非笑。
……
……
艾薇儿愕然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侧脸，红唇微启。
当李先然以这样一种姿态出场时，所带来的震撼感，甚至压下了此刻遍布全身的疼痛。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搭乘同一个航班，不远万里就为了来乌咾村这种默默无闻的小村落旅游？
这一刻，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还有——
【你是不是没看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艾薇儿下意识想要出言提醒，但在看到李先然单臂搂着的那具小小的尸体后……她却陡然失声，心脏更仿佛被人捏住一样，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正如对方或许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自己，也同样不知道更深的村落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孩子被染红的衣衫心口处，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洞。
这……
也和这群蓝眼睛……
也和那个穿上【宙斯右手】的千岛人有关么？
……
艾薇儿用后脑抵着榕树，努力蹬了蹬泥土，好让上身垫得更高一些。
匿影斗篷的隐匿效果再度周期性消失，露出她苍白又妖艳的容颜。
她歪过头，看着李先然，如宝石般瑰丽的红色眸子里闪过无奈又闪过怜悯。
“喂。”
“如果我是你……还是尽快跑。”
只是她说话的时候，视野里的那个青年仅仅是微微侧首。
她与那双淡漠的眼睛眼神出现片刻的对视。
她并没有等到李先然的回复。
若在平时艾薇儿绝对就破口大骂了。
但此刻她如案板上的鱼，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也就没有骂街的心气。
搞不好……待会还要和这个在飞机上看字典装逼的家伙死在一起。
艾薇儿的语速并未因此停顿，只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那个家伙是悟星境。”
言罢之后，艾薇儿便重新将头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宽大的榕树叶间垂落的气根，默默调整气息。
不时有水滴沿着气根滴落，偶尔会飘荡到她的唇齿间。
她轻轻舔了舔嘴角……
凉凉的雨水，没有其他味道。
——“砰！”
陡然，一声枪响打破宁静。
艾薇儿身子一颤，猛地回头，红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
一名站在不远处的蓝眼睛用枪声回答了李先然的询问。
9.42mm口径的电磁步枪，这种子弹拥有强大的穿透力，足以轻松打穿野猪的皮肉泥甲。
在他们看来，李先然和那些乌咾村里被献祭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如果一颗子弹不行，那就一串……
只是当他开枪之后。
那名蓝眼睛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猛地愣住。
二十多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开枪误差不会超过3毫米！
要打左眼就绝对不会打右眼！
要打心脏就绝对不会歪到肩膀！
可现在——
那个男人的左手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10公分处，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夹着一枚黄澄澄的弹头。
李先然随手将弹头丢掉，那双泛着死意的眼睛平静望来。
那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却蕴着着直冲天灵盖的冷意。
那名开枪的蓝眼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再度扣动扳机。
只是他的手指刚刚弯曲。
眼前雨幕刹那扩散成一圈白色涟漪。
那是……音爆？
念头刚刚在心底闪过。
一只手掌刹那毫无征兆浮现在眼前不足10公分处。
森然撑开的五指遮蔽了所有视野。
吭！
蓝眼睛的瞳孔只来得及一缩，喉咙上就被巨力骤袭。
呼吸中断。
血流暂停。
全身失力！
脖颈不受控制的向后仰起——猛地顿住。
李先然左手握住对方的喉咙，拇指则是抵在对方的下巴，缓缓推高。
“是你？”
李先然平静望着那手掌间那已经被憋紫的脸孔。
“唔、唔、唔……”
蓝眼睛被李先然单手举起，脖颈下更是仿佛放置了一台液压起重机。
那种眼睁睁看着视野越来越高，听到脖子里骨骼发出裂痕的声音，让他的大脑里终于出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手臂努力挣扎扬起。
“no、no……”
咔嚓！
那名蓝眼睛的下巴刹那被压爆，骨骼碎片以不弱于子弹的速度穿透口腔、血管、肌肉，在颅骨里炸开。
两颗眼球猛地一突。
鲜血从五官之中汩汩流出。
强壮的身躯便像死蛇一样软绵绵的垂下来，右手弹出的手指，似要指向某个范围。
噗通。
李先然随手丢掉这具尸体，漠然回首，湍急的河流前后，是同时抬起的107根枪管。
枪管之后……
是缓缓抽出一把弧形军刀的普拉博沃。
再之后，则是抱臂而立，面无表情的班邦。
面对这支泛着惊天血腥气息的队伍……
李先然却是做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
他毫不在意的单膝跪地，将怀中的小阿贡轻缓的放在那具被捏爆颌骨的尸体上。
阿贡怒睁的眼睛直直朝着风雨交加的旷野。
那里有枪，有刀，有蓝眼睛。
还有下令屠杀乌咾村的……班邦。
……
一只温暖的大手拂过阿贡早已冰冷的头顶。
男孩儿生前熟悉又温暖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
“阿贡乖。”
“等哥哥一会儿。”
李先然的嘴角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一如二人初见时。
三十米外的榕树下，艾薇儿震撼的捂住嘴巴，大大的眼睛映出李先然半跪在泥水里的姿态。
不知为什么……
这一刻，她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
……
“呵呵。”
这时，雨幕下的旷野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班邦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出。
普拉博沃与一众手下自发散开，为他们此刻的精神领袖让开。
“没想到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还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人。”
“你比卡马尔那个濒死前敢反咬主人一口的狗都很有趣……虽然你没他的谄媚，但你有珍贵的正义。”
“回想起来……”
“还真是许久未见了啊。”
班邦的语气里带着缅怀，似真的在回忆曾经的岁月。
不过在他这轻松的语气里，两侧散开的那些蓝眼睛却都轻微的颤抖起来。
太熟悉了……
当头领表现得最轻松愉悦的时候，才是最为血腥残暴的时刻！
三年前屠杀那批除乌咾村民以外的巽他人时，班邦头领就是这样笑着走入人群。
今天，屠尽整个乌咾村时……班邦头领也是这样笑着下达命令的。
而此刻，班邦头领语气轻松，面带笑意走来时，要做的恐怕是……
将这个突兀冒出的青年虐杀，肢解于此！
一想到那个即将到来的血腥画面，饶是以这些蓝眼睛的心理素质也感觉到胃里一阵阵翻滚。
啪嗒。
啪嗒。
班邦赤脚走过泥水。
他明明除了一件短裤，全身衣物早已撑爆丢弃，不甚雅观。
但现在任何人看着他，都只感觉到越来越强大的威压。
那种威压，让人窒息！
所有即将坠落于此的雨滴，在落在他体表几公分处时都被那淡淡的猩红罡气弹开。
班邦的视线穿透雨幕，落在青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只是怜悯的摇了摇头。
“只是我想告诉你的却是……”
“凡人，收起你那可笑的正义吧。”
“人类最可悲的一面，就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共情。”
班邦背着手走出了人群，脚步依旧不停。
他每说出一句话，天空都响起一道惊雷，仿佛神灵低语回响。
仿佛真的有天庭存在，所有的雷霆都在印证神灵的箴言。
“凡人之所以平凡，是因为他们终究只会看到眼前那狭小的视野。”
轰隆！
落雷更密！
暴雨愈急！
班邦灰色的瞳孔里，原本似凝固的血色，开始一点点翻滚，似在因主人的言语而激昂。
“但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能跳出那可悲的羊圈，便会惊讶的发现……”
“所谓正义，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的可笑说辞罢了。”
班邦此刻已经走到李先然身前五十米处，他抬头露出一口白牙。
用一种欣赏中又带着怜悯的目光打量李先然，微笑着以大夏语清晰的说出：
“正如你们大夏古人所讲……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日能在你死前点化悟道，也为我踏足超脱之境补全最后一块拼图了。”
轰隆！
一道落雷这次精准的劈在班邦身躯上。
他原本卷曲的头发，竟在强大电流作用下狰狞张开舞动，闪烁着雷电的白光。
而身后普拉博沃等人，在看到这堪比神迹的一幕时，颤抖着躬身跪地。
头领对那个……夏国人的点化，又何尝不是在教化我等！
头领才是神主意志在这人间的化身。
而我们，都将是头领登基神位时的信徒。
乌云笼罩下，疾风骤雨，雷霆萦绕。
仿佛天地真的在为这华丽又“神圣”的一幕欢呼。
……
远处，榕树下。
艾薇儿那妖异美艳的眸子里满是恐惧，苍白的脸上闪过绝望。
“疯子……疯子……”
这种人，她见过，却是在书本上。
在【圆规】的数据库里，对三年以上成员会放开关于禁忌物的负面信息查询。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
禁忌物的临时宿主，或偏执或疯狂，信念和禁忌物形成某种恰巧合乎频率的共鸣。
在这种情况下，临时宿主将开始向另一种形态转变。
那可是比血腥化更高级的生物状态……
【禁忌魔】！
那时已经无法说宿主究竟是本人还是禁忌物了。
但能够肯定的是，所有的【禁忌魔】都有着让圆规组织都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的恐怖力量！
现在，哪怕她只是第一次见。
就已经能够断定班邦在依赖禁忌物摆脱血腥化后，已经无比极端的走入了另一条永坠深渊之路。
当班邦击杀李先然之后，补全心境上最后一块缺图后。
那时，他将真正成为世人口中所谓的“神”，【圆规】史册记载当中的……“魔”！
“可我……还不想死……”
苍白的呢喃，一如被雨水拍落的树叶。
颓然无力。
……
凡人游武。
超境悟星。
武道六境，真正被称为天堑的，其实只有游武境十重大圆满之后面对的……悟星之障。
突破悟星，生命本质实现超脱，武者寿命再延百年。
天地气息流转于身，生生不息。
悟星境，唯有蓝星百人。
今日班邦以这种利用天地机缘不计性命、不计后果的取巧方法晋入悟星，恐怕已是百强之中最年轻的存在了。
以李先然那张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面孔。
拿什么去抵挡来自悟星境……
那根本就是螳臂挡车，连奢望都算不上啊！
……
然而，就在艾薇儿内心已经给这场闹剧彻底画上休止符时。
她的直觉让她的灵魂猛地一颤，全身汗毛不由自主竖起。
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那是一种即将面对即将苏醒的远古行星巨兽时，不由自主产生的颤栗。
咕嘟。
艾薇儿下意识吞咽口水，然后紧紧抿起嘴唇。
只因为，视线里的那个男人缓缓起身回头，视线越过枪口、刀锋，最终落在班邦满是玩味的脸上……
“正义？”
李先然平静摇了摇头。
他身躯笔直挺拔，迎着班邦大步走去。
“符合人类社会绝大多数群体的公正道德……于我而言，并无意义。”
这一刻，李先然目光漠然、冰冷，宛如神只。
淡漠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这旷野上轰然作响！
“因为我之言行即为律令。”
“我之所想即为准则。”
“大道之光，起于微末。人族之火，代代相传。”
“病枝朽木最好的归宿，便是为这千百世不熄的薪火再添一把柴。”
“今日本座要当的，便是这世间薪火的……添柴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先然身前直落的雨幕轰然炸散！
他大步抬起，在踏入那垂直大地炸开的气浪时，身形刹那消失！！
……
艾薇儿美丽的瞳孔中，震撼映出刹那撕裂空间的——
赤色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