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不像夏季那般猛烈,少了几分毒辣,多了几分清冷。
中午,又起了微风,漫漫黄叶在微风中起伏摇摆,好像风中败絮,让人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悲凉。
朱元璋犹如一个寻常老农一般,双手插在袖子里,腰身也微微佝偻,笑看着在奔跑嬉戏的朱雄英。
“大孙子慢点儿,这秋天的风太凉,别玩的太久……”
这里是御花园,在应天皇城的最里边。
此时此刻的朱元璋,完全没有开国帝王的雄姿英发,只是一个心疼自家儿孙的长辈吧,这几天朱雄英所有的衣服,所有的用具,连同身边的人,都被朱元璋换了个遍。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坤宁宫伺候着,连京中勋贵的儿子生病,都没有派出去一个,这些日子,宫中的医书古籍都被太医们翻烂了,好在是找出了几个靠谱的方子。
“皇爷爷,皇爷爷,您看这荷花池里有青蛙……”
朱雄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指着破败的荷花池,喜笑颜开地说道。
朱元璋一听也来了兴致,兴致勃勃的走到了跟前,“青蛙,那可是好东西,咱小的时候,你太爷爷就总往回捉,这东西用猪油炸了,再撒上点盐,那味道,简直是一绝……”
这老朱即便是当了皇帝,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农民身份,在皇宫中还开了几亩地,并对种地乐此不疲,而且近些年,老爷子可能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总是想起儿时的吃食……
朱雄英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皇爷爷,青蛙也能吃吗?”
朱元璋一拍大腿,“英儿,你别也不信,爷爷现在就去给你抓,咱可告诉你,这些青蛙啊剥了皮放在油里炸,那简直是人间一大美味……”
荷花池里尽是淤泥,青蛙也正是找地方过冬的时候,所以非常的多,朱元璋甩掉靴子,卷起裤腿,把苦苦哀求他,不让他去的梅友雕踢到了一边。
还真别说,朱元璋在淤泥里行走的功夫了得,走得稳稳当当,而且眼疾手快,蹦得再高的青蛙,在他面前也无法逃脱。
朱雄英在岸边拍手叫好,忍不住也甩掉了鞋袜,抬脚就要往里迈。
梅友雕长跪在地,伸手就要阻拦,却被朱雄英一巴掌掀了回去,颇有威严的说道。
“跪在这里不许动!如果敢违背王命,就把你们的屁股打开花!”
这朱雄英说的可是王命,就算吴王殿下再小,那也是吴王,妥妥的一等亲王,而梅友雕只是个奴婢,当即被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朱元璋早就注意着,见此情景,不禁开怀大笑,“哈哈哈,我大孙子已经颇具威严了!是咱老朱家的种!”
朱雄英赤着脚踩在泥水,深一脚浅一脚,还要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
朱元璋的心里已经后悔,自家大孙子细皮嫩肉的,万一被淤泥里的石头扎了脚………
“大孙子别往里边走,就在外边的浅滩玩玩得了!”
说实话朱元璋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人,就算是朱标,小的时候也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更别说朱标其他的几个兄弟,其他的皇子,更是连被打骂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老朱对朱雄英,绝对可以称得上溺爱。
朱元璋快走几步,来到了朱雄英跟前,眯着眼睛看着正在忙活的大孙子,“咦,大孙子你平时聪明伶俐,怎么到这儿就笨的实诚?”
朱元璋望着朱雄英小小的身影,朗声大笑,欢喜的笑容,让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得更加慈祥。
“不能用手去攥,得去抓它的腿,这玩意儿身上油滑,是拿不住的……”
朱元璋也蹲在了地上,指着一个青蛙给朱雄英讲解道。
朱雄英则一脸不服气,瘪着小嘴儿,对着一只青蛙,狠狠地一攥。
“哎呀,”朱元璋一把抢过青蛙,扔在一边。
“大孙子快去一边洗洗手,你都把那青蛙攥出尿来了………”
爷孙二人忙忙活活,终于抓了一盆子青蛙,爷俩坐在椅子上,任由宫人给收拾身上沾的淤泥。
“把这些青蛙,送到徐兴祖那儿去!告诉他,这点玩意儿,可是咱亲手抓上来的,让他好好做!”
梅友雕小心翼翼的接过盆子,举过头顶。
“奴婢遵旨……”
这几天朱元璋很少处理朝政,天天在坤宁宫陪着马皇后和朱雄英。
刚开始马皇后还怕自己染了疫病,不允许朱元璋进门,最后还是老朱搬出朱标,说自家亲儿子已经说了,放过牛的,出过痘的,就不怕这疫病了,这才进得去坤宁宫的大门。
菊花金黄芳草萋,韶光秋色醉远山。
落日金色的余晖,在红墙黄瓦之间洒落,别尽了秋叶的树枝,被微风晃动了一整天,终于消停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透过光溜溜的枝干,落在朱家三口吃饭的桌案上。
简简单单的木桌,上面还铺着一块马皇后亲手织的布,上面放着简单的饭菜。
一只只青蛙,被裹了面粉,炸得金黄酥脆,上面又撒了各种香料,那味道让朱元璋欲罢不能。
“咔哧……咔哧………”
朱元璋拿着一只金黄酥脆的青蛙,一口咬了一半,眯着眼睛嚼了几分,又美滋滋的抿了一口酒,“英儿,你尝尝,这可是你抓上来的青蛙,可香哩!”
朱雄英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只,狠狠的咬了一口,“爷爷,您吐点骨头,别都吃了,硬东西吃多了容易不舒服……”
马皇后在一旁慈祥的笑,朱元璋拿着小酒盅,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发妻和大孙子,眼神柔和,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映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安。
与此同时神机工业牛棚。
这几日,十几名出过痘的兵士,一个人被当成了三四个人用,早已经疲惫不堪,锦衣卫抬来一个又一个的白莲教妖人,这些妖人一个个虽然奄奄一息,但是都死硬死硬的。
没办法严刑拷问,只能来这里喂牛,好在这些日子,兵士们也都习惯了,熟练的把它们倒挂在木架子上,一刀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一旁的耕牛也哀鸣一声,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吃起了黑红色的草料,吴大麻子眼尖,一眼看到了这头站起来的牛,和其他的牛不太一样,皮肤上虽然也沾满了牛粪,但是却鼓出了一个一个通红的疙瘩。
吴大麻子兴高采烈的踢了白莲教妖人一脚。
“快去给殿下喊话,就说有耕牛起痘了!”
朱标则正在营帐中和常茂议事。
朱标眼圈铁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常茂更是不修边幅,就好像是在行军打仗一样。
“茂弟,这几日患病的很多!已经集中到两百余个了,整个工业城里哀鸿遍野啊!”
朱标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沉声说道。
“殿下勿要自责,两百余个,在这疫病的面前,什么都不算,要不是您英明,让所有人在屋子里不能出来,就现在这个数,可是远远不够!”
常茂这几天可谓是对朱标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可是天花,当初跟着他父亲打仗的时候,听说是前边的村子闹天花,开战双方都会默契的避开,有心狠的,甚至直接会放上一把大火!
而自家太子爷呢?却硬生生的把这天花摁住了,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朱标摆了摆手。
“有什么可英明的?这只是控制,有什么用?”
朱标现在也明白了白莲教妖人的意思,他们并没有把这疫病在全应天散开,就是怕朝廷提前反应,封闭皇宫,而是派出死士,在这神机工业附近,搞什么佛手抚顶,而且只挑工匠接近,用心简直恶毒!
这时一个锦衣卫,在大帐门口说道。
“启禀殿下!”
“壕沟外传来喊话,神机伯起痘了,耕牛也起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