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淡雅的青花茶盏,被缓缓的放在桌案上,浅黄色的茶汤,都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几片刚刚舒展开身形的茶叶,在茶盏里缓缓起舞,好像是乍听春曲缓身姿的宫娥,让人赏心悦目。
细碎的阳光照射在温暖的地板上,显得格外温馨,只是有一些阳光照射在了她的身上,白生生的光芒,和浅黄色的地板格格不入。
朱标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神只俯视蝼蚁一般,冷漠的让人心寒。
不知道为什么,沈线阳雪白的肌肤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连同着细碎的汗毛,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一道细长的红线,从它的玉颈潺潺流出,横贯了她的胸口,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丝丝缕缕滴落在地板上,很快便融为一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线阳终究是没有下得去手,也许人世间牵挂太多,也许是肩上责任太重,也许就是贪生怕死,但是不管因为什么,此时她的心中,只有强烈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征服的复杂心情。
“啪………”
倔强挺直的身躯忽然倒下,砸到地上,泛起了一片诱人的波浪,沈线阳终于是熬不住,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殿下………求你………”
“你是不是认为,孤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朱标的声音冷静的让人心寒,“是不是以为,孤会怕外边的那些商人阳奉阴违,人心惶惶!”
沈线阳伏在地上,只是痛哭。
“就算你死在了这里?又有什么不行?”朱标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一团雪白,“你也算是经商多年,走南闯北,这人心险恶你不知道吗?”
朱标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好笑,带着三分讥讽的开口说道。
“死在这里以后,你可以是胡逆,你可以是白莲教余孽!你可以是倭寇的刺客,孤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殿下,我……”
沈线阳小脸通红……
“你爹沈万三真的是白教导你这么多年!”
朱标平淡的语气,仿佛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是细耳一听,却能听出满满的嘲讽。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衙门口的那些商人,能替你这个屈死鬼打抱不平?如果孤算计的不错,他们只会很高兴,这头筹的位置又回来了,你这个搅局的人一死,他们一切的事情都能恢复正常,你说对吗?”
沈线阳前思后想,绝望的发现,这位太子爷说的是对的,她用命策划的最后一次威胁,在这位看来,也是无关紧要。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沈线阳纵横商海多年,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论才智心计手腕,她都没有遇见过对手,但是今天她输的彻底,她服气。
“殿下,奴婢有用,可以辅佐您把上海县码头,办得红红火火,沈家多年开辟的海外商路,都可以无偿送与殿下,只求殿下出手相助,从土人的层层围困中,救出沈家老幼,奴婢则用余生为太子殿下鹰犬!”
沈线阳说完也不管朱标答不答应,一个头就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雪白的额头顿时泛起一片乌青。
朱标则陷入了沉思,他身边不怕有聪明人,也不怕有野心的人,身为一国之储君,如果连这种人都驾驭不了,那还谈什么雄踞天下?
他只是怕自己身边有蠢笨的人,就像那个被他亲自下令勒死的晴儿一样,简直就是脑子不够用,所以才能造成大错。
思虑再三,朱标还是打算给她个机会,便开口问道。
“你能做得了整个沈家的主?”
沈线阳豁然抬头,眼神坚定的说道,“能,多年经营,奴婢一声令下,沈家必定赴汤蹈火!”
强烈的自信好像要喷涌而出,朱标不由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沈家出现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朱标缓缓的喝了一口茶,目光紧紧的盯着沈线阳。
沈线阳没有任何迟疑,果断的说道,“杀!”
朱标呵呵一笑,有些玩味的问道,“杀?那可都是你的家人,是你付出如此代价都要救的家人,你能下得了这个狠心?”
朱标挥挥袖子,指了指她白生生的躯体。
沈线阳面红如血,伏在地上的身躯不住颤抖,但还是镇定的开口道,“就是因为奴婢在乎他们,所以才要杀,一家哭总好过一族哭!”
“如果以后沈家真出了那种不识时务之辈,奴婢定当清理门户,以绝后患!”
“倒是个聪明人!”
朱标的脸色终于有了笑模样,和颜悦色的开口问道。
“那你感觉这上海县码头,如何做才能最快的起步?”
沈线阳面色一松,心中大定,这太子爷肯问上海县码头的事情,这事情好歹算是有了眉目了,正要开口,却听见朱标又说道。
“看坐,给她上茶!”
沈线阳:“…………………”
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沈线阳已经是面色通红,但又不敢违抗,只能强自坐在墩子上,伸手接过春花上的热茶。
春花那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简直像两把小刀子,刺的沈线阳体无完肤。
勉强压下心中羞怯,沈线阳淡淡的开口道,“上海县码头得天独厚,背靠长江水道,前观大海汪洋,就算不通商,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把整个大明近一成的商人绑在了这里,让他们投钱建作坊,与朝廷互利互惠,同气连枝,如有外虏入侵,这些商人就算是散尽家财,也要协助大军一战到底,因为这天下除了您以外,可就没有任何一个贵胄,如此在乎商人了……”
朱标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商人帮助守城?还是算了吧,他们怕的,应该是朝廷大军守不住城池,干脆鱼死网破,带着他们一起死,所以才会慰劳王师,共御外敌,如果说是普通农户百姓,朱标还能信,毕竟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说下去!”
朱标一双眼睛微微的眯着,看不清楚他在看哪里。
沈线阳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对是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奴婢以为,朝廷之圣,在于殿下巨船大炮,倭岛一战,名震海外万国,通商事宜,只要有殿下的船队从中游弋,自然万无一失……”
这女子说的隐晦,其实就是朝廷有如此强大的船队,和倭寇一战又名震四海,干脆商队出海,后面就是船队游弋,能卖则卖,好好做买卖的,咱们自然以礼相待,如果碰到不开眼的,那就由后边的船队和他聊一聊吧。
朱标也听了个通透,说道,“想不到你一个弱女子,却能说出如此强硬的话来!”
沈线阳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身下的紫貂裘皮坐墩,不由的发出了吱扭扭的响声。
“奴婢是萤火之亮,怎么当得起强硬二字,奴婢只是斗胆分析太子爷所想,请太子爷恕罪……”
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这才像个说话的样子,这才像个恭顺有礼的女子!”
“把大门打开吧,关着大门太闷!”
春花秋月恭声应是。
而沈线阳却急的不行,不安的站起身来,怯懦道,“殿下………殿下………”
朱标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线阳的黑白分明,这才说道,“春花把你的棉大氅给她,回头让沈掌柜送你一件裘皮的!”
“是……”
春花老大的不乐意,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家主子已经开口,只能瘪着小嘴,脱下了自己的棉大氅,带着三分不情愿地说道,“还不谢谢太子爷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