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堇琛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间，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疼，像是被汽车碾压过一般。
他费力地睁开很重的眼皮，并没有马上看到那个一睁眼就想见到的人。
梁蔚心拉着他的手贴在脸上，柔声道：“初初衣服上都是血，我让她先回去换衣服，待会儿就回来。”
颜堇琛眉头没有舒展，反而皱的更深。
梁蔚心跟着他一起蹙眉，“要是忍不了，妈把镇痛泵再给你开大点。”
颜堇琛很轻地摇头，“阿黎...”
这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可梁蔚心听见了，也懂了他想说什么，“别担心，我让吴铭亲自跟着，不会出事，你再睡会儿。”
得到肯定的答复，颜堇琛似是放了心，闭上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梁蔚心的心疼溢出眉间哽在喉咙，从小到大，就是最调皮的那几年，颜堇琛也是连皮都没怎么破过。
现在连中三枪躺在这里，梁蔚心整颗心都揪紧了。
她这辈子的一儿一女，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全是犟种，认定一个人就是全国的牛加在一起都拉不回来。
女儿还躺在疗养院苏醒成了未知数，现在儿子又成了这样，看着熟睡的颜堇琛，梁蔚心原本柔和的眼神逐渐冰冷。
某一刻，她起身走到外面客厅，拿出手机，在拨号界面上按下了一串数字......
颜堇琛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模糊看见床边趴了个人，他转动眼球缓了好久才清醒了那么一两分。
待视线也清楚些许后，确认了脸朝着他趴着的人是谁之后，他微微勾起唇角，想抬手摸摸她恬静的脸颊。
只不过才刚刚一动指尖，一股钻心的疼就在全身蔓延开来，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就是这很轻的一声让嵇黎初瞬间惊醒，茫茫然那么两秒，定睛看向颜堇琛，“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颜堇琛声音疲惫且无力，想逞强说没有，话到嘴边临时拐了个弯儿，“嗯。”
嵇黎初有些愧疚有些慌，“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颜堇琛忙出声制止，这一急又扯到伤口，这下是着着实实疼到骨子里了，疼到他闭上眼睛，脸色肉眼可见地透明。
原本已经起身的嵇黎初，连忙俯下身，“我不走，你别动。”
颜堇琛等到痛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费劲地睁开眼睛，“现在几点了？”
嵇黎初看了眼手机，“三点十七。”
这个三点自然指的凌晨三点。
颜堇琛低声问：“我妈呢？”
嵇黎初：“小宝还在家，我让阿姨先回去了，她大概十点多的时候走的。”
两人四目相对，忽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颜堇琛的目光幽深，看得嵇黎初本能地想躲，她控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努力平静地回视他。
直到她明显感觉到脸颊温度爬升至最高峰，颜堇琛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嵇黎初被他看得有些怕了，只好绞尽脑子想话题打破沉默，“我今天欠你一条命，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完，嵇黎初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官方的废话，她是怎么憋出来的？
颜堇琛睨着她，愣是从不辨喜怒到明显沉脸，“嵇黎初，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嵇黎初一时哽住，除了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其他的也说不出什么。
良久，颜堇琛又幽幽开口道：“把我手机给我，让吴铭送你回去，不用在这儿守着我。”
嵇黎初知道他翻脸了，如果是以前，她会觉得他莫名其妙，眼下，她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嵇黎初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堇琛没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不用跟我解释，现在还不确定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才出这样的事，我救你也是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只是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嵇黎初暗暗提气。
颜堇琛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她误会，或者说感知到什么，他怕嵇黎初会觉得他是在道德绑架她。
所以他尽可能地把话说的强硬，却不知嵇黎初早在海州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一直伪装起来的破绽。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要夹枪带棒？”
颜堇琛心底一颤，说不上什么滋味儿，顿了顿，轻声道：“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了？你心里愧疚，觉得是你连累我躺在这儿，我说不需要，还要怎么好好说？”
沉默片刻，嵇黎初开口道：“颜堇琛，我不跟你吵架，医生说你八个小时后就可以吃东西，你饿不饿，我在家熬了粥，煲了点汤，你要吃点吗？”
闻言，颜堇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抚了一下一阵酥麻。
嵇黎初也没等他回答，兀自走到外面拿进来两个保温桶，“白粥跟骨头汤，你想吃哪个？”
颜堇琛喉结滚动，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嵇黎初，三五秒后才出声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颜堇琛喉咙就像被扼住，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他本能地觉得嵇黎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嵇黎初装作没看见他眼底的复杂，自顾自说道：“可能有些凉了，你想吃哪个我去加热...”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两个都热吧，可以一样吃一点。”
颜堇琛心酸到心疼，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好像转移到了心，将他整颗心捏住，一瞬间，那种无形的绞痛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嵇黎初越是装作跟平常无异，他心里的不安就越浓，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昏迷之前他疼的失去意识，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不然为什么嵇黎初会周身都透着反常？
颜堇琛不是不敢告白，他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告白，但凡换个地方换个场景，说了也就说了。
哪怕嵇黎初拒绝，哪怕她心里还有温励寒，他都能接受。
可他唯一接受不了嵇黎初因为愧疚或者是感动而犹豫，连拒绝都不能说的干脆。
颜堇琛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