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赵家主如此挂念,隋唐委实没有想到啊!”
赵无极低吟之声才落,一个清朗的声音便突然响起,紧接着房门轰然洞开。
赵无极骇然抬头,只见朦胧月色下,正站着一个身形俊朗的青年。
目若朗星,面如刀削,鼻骨硬朗而不失柔美,还有那一头迎风轻摇的白发,好熟悉的面孔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
赵无极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而伴随着那剧烈的咳嗽一起而来的是他心中的恐惧。
“隋,隋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无极不可置信的看着跨门而入的隋唐。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听说你很想念我,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隋唐笑着走上前来,替赵无极拍了拍胸膛。
然而,这番动作非但没有减轻赵无极的咳嗽,反而让他的咳嗽愈加剧烈,甚至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他。”此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隋唐一回头,只见顾诚与一个中年文士并肩而入,那文士见隋唐贴着赵无极,连忙扑上前来,想要将隋唐推开。
可惜,他低估了隋唐的力量,这一推,竟似撞在了一座山岳之上,反倒把他自己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别激动,别激动,我和你们护法是老朋友了,他刚才还在念叨我呢?”隋唐哈哈笑着向后退到了桌子旁。
“隋,隋唐。”巨大的心理波动加上隋唐突然出现带来的惊恐,在这一刻终于压垮了赵无极。
他紧咬着牙关,才刚刚喊出隋唐的名字,便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
“你说你,何必呢?”隋唐轻轻摇了摇头,一脸镇定的坐了下来。
“破虏将军隋唐,好手段啊!”曹悝稳了稳心神,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日里与赵无极一番交谈之后,他便回了府邸,直到方才。
本来已经就寝的他,突然福至心灵,既然他们敢以一座东大营来换取田辟疆,那隋唐是否也存着同样的心思?
再联想到这几日间,先后已经派出了数路援军,曹悝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恐惧。
南河郡城,隋唐的目的会不会是南河郡城?
想到此处,曹悝不敢久待,他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无极。
然而,才踏出大门,他便一脸惊恐的发现,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文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苍白的面容,瘦削的脸颊,浑身透露着弱不禁风。
然而,那一双眸子却是格外明亮,似有万千智慧,令人望之忍不住深陷其中。
“破虏将军麾下顾诚,见过曹先生。”眼见曹悝走出大门,那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随即拱手施礼,神态间一派从容。
曹悝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因为他的面前除了那白衣青年,还有数十手持斧盾,身披重甲的士卒,这些士卒身材魁梧,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之士。
“曹先生如此匆忙,想来是准备前往郡守府,咱们同行如何?”
顾诚没有强迫曹悝,曹悝也没有再问,尽管他心中有千万个问题。
等到两人没有任何阻拦的踏入郡城府,曹悝这才发现此时的郡守府,早已被那些重甲士卒彻底攻占。
“隋唐,没想到,没想到最终还是你赢了。”床榻上赵无极再次开口,只是因为方才那一口血的缘故,他的声音虚弱了很多,也沙哑了很多。
“折腾了这么久,把自己都折腾成这个样子了,有什么意义?”
隋唐看向赵无极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怜悯。
面如金纸,唯有嘴唇泛红,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此时正顺着床榻边缘缓缓的滚落在地面上。
谁能想到一个搅乱了姜国半壁江山的人,竟落得这般田地。
“成王败寇,我赵无极认,认了。”赵无极艰难的开口回应道。
“下令吧,让城内所有永生军归顺我。”
这才是隋唐的目的,如今整个南塬上,永生教还有十几万的大军,若要他一个一个杀过去,那他得死多少人?
“你,你做梦,咳咳咳咳!”赵无极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永生之乱太久了,百姓们也苦了太久了,我想要早点终结它,便只能来找你们了,其实,从我坐在这里开始,你们就已经没机会了,不是么?”
隋唐并不着急,他声音轻柔,一如老友叙旧。
然而,这话听在曹悝耳中,却是让他忍不住反驳道:“笑话,百姓盼永生教如盼甘霖,何谓百姓们也苦了太久了?”
曹悝带着几分傲然、几分不屑反问隋唐。
“曹先生为何要追随赵无极,为名?为利?还是为一个累世王侯?”此时,顾诚也走了过来,他站在隋唐身后,一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曹悝身上,似在探究。
“死则死耳,你又何必如此侮辱我曹悝。”曹悝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的脸上随即泛起一丝怒色。
紧接着,不等顾诚回话,他又继续说道:“我曹家也算高门大户,若不是为了替百姓找寻一个出路,我何至于抛家舍业,干这断头的勾当。”
“隋唐,今日为你所俘,我无话可说,但永生教之事,曹悝问心无愧。”
激昂、坦荡、无畏。
曹悝声如洪钟,双目如炬,他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双眸子直视着隋唐与顾诚。
然而,他的一番慷慨陈词,非但没有得到两人的尊重,却只换来了顾诚不屑的冷哼。
“好一个问心无愧,去年四月初五,我军奉命东出,第一战便是兰城,其时刘龙、刘虎、刘豹三兄弟以永生教之名杀官夺城,聚众两万余人。”
“我们连夜攻城,城破之后,刘氏兄弟尽数伏诛,然而,经过战后统计,短短一天之内,兰城百姓死于非命者,多达一万八千人,受辱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再之后,庸城、鹤城、寻城、鹿城,凡永生教之乱波及之处,十室九空,白骨露野,及至北历城,陈清源在一番搜刮掠夺之后不知所踪,徒留十二万百姓困于城中,甚至到了杀子为食的地步。”
“曹悝,这就是你说的为了百姓,这就是你所谓的问心无愧?”
顾诚平铺直叙,言语精炼,但不知为何,只是这短短几句话,惨烈之气便迅速扑面而来。
等到最后,他质问曹悝之时,原本平淡的声音,突然间便凌厉了起来。
静,极致的安静,就连赵无极嘶哑的喘息,在这一刻也仿佛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了咽喉之中。
曹悝脸上血色褪尽。
“你,顾诚,你骗我,你敢骗我?”片刻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郡守府的斗室之中轰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