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娅的父亲——特里梅因伯爵,也曾深爱着他的第一任妻子。
他从不像王都的贵族们那样,家里放着一位同为贵族的夫人撑门面,却在外头养着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情人。
但两人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伯爵之位后继无人。
第一任特里梅因夫人暗自着急,无数次寻觅偏方,想要为伯爵诞下一男半女。
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最后一次,她铤而走险,花重金从游商手中购得了一瓶神奇的生子魔药——据说是由一位活了三百多岁的极其厉害的女巫亲手调配的。
没过多久,她便如愿以偿,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在疼了三天三夜后,特里梅因伯爵夫妇喜得千金,并为她起名“奎娅”。
然而这样的幸福并没能持续太久。
通过来历不明的魔药诞下的孩子,似乎并非寻常婴孩。
奎娅生下来没过多久,便开始记事,她从不哭闹,也没有对谁露出过别的表情。
起初,有亲子滤镜的伯爵夫妇权当这是女儿乖巧,女佣们也不敢将闲话传到主人们的耳朵里,生怕触了他们的霉头,丢了工作。
但在奎娅一周岁那天,她在午夜交界的时分,突然长出了一口如鲨鱼般的尖牙。
尖牙戳破了她稚嫩的口腔,轻微的疼痛令她感到不适,她张着流淌着鲜血的嘴,对着伯爵夫人唤出了第一声:“母亲,我难受。”
本就因生产身体亏空的伯爵夫人从睡梦中惊醒,转头便对上了一张如鬼魅般的恐怖面容。
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竟被活活吓死了。
奎娅突然间就意识到——她的母亲停止了呼吸,只是因为她开口说了话一句话。
她愣愣地站在母亲的床边,直到结束公务返回的伯爵大人发现爱妻溘然长逝的时候,她恐怖的愈合力已经令口腔内的破碎之处完全愈合,满嘴的鲜血也早已被她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虽然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但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在人前开过口。
公务繁忙的父亲自觉无法照顾好女儿,不得不在两年后迎娶了第二任特里梅因夫人。
起初,新特里梅因夫人的确如她承诺的那样,对奎娅视如己出。
即使她从来不与这位年轻漂亮的后母亲近,对方依旧将她的衣食住行甚至是教育,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但,自从她生下那对双胞胎姐妹后,一切都变了。
和善的继母逐渐变得尖酸刻薄,慈祥的父亲也开始对她视而不见。
在特里梅因伯爵出海剿匪,葬身鱼腹之后,一切变得更为糟糕。
她甚至被从自己的卧室赶到了地下室居住,只因为小妹妹想要独占一间向阳的卧室。
父亲死后,家里断了经济来源,靠着变卖家产度日的生活逐渐变得拮据起来。
佣人一批批地被辞退,克扣食物和衣物已经成了常态。
这也是她不仅在家里承担着女佣的工作,还要靠夜间到码头帮工的原因。
她必须要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这样,在继母忘记发放她的食物时,还能够靠自己攒下的私房钱买些黑面包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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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
一向独来独往的奎娅今日破天荒地推了一个拖车回来。
拖车上的毯子里,还裹了什么东西,小小的一团。
她十几年如一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却浮现出了些许诡异的兴奋。
她跟做贼一样,想如往常一般从庄园侧面的小铁门溜回去,没成想刚刚推开小铁门,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嗓音炸响在她耳畔:“噢我的老天!奎娅姐姐,你大半夜不在地下室睡觉,竟然偷偷跑出去捡垃圾了吗?”
奎娅弯起的嘴角向下坠了坠。
是她继母生下的小妹妹,埃莉诺。
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蓬蓬裙,眉目如画,梳着如今王都最为流行的发辫,还点缀着淡蓝色的绒花。
整个人精致得像是玩具店橱窗里最昂贵的娃娃一般。
“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有损伯爵家声誉的事情了。”另一边站着奎娅的大妹妹罗莎琳,她不赞同地说到。
她有着一张和罗莎琳极为相似的面庞,但却不似她的妹妹那般娇俏跳脱。
无论是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是日常的用语和礼仪,她总是端着最标准的贵族淑女仪态,犹如盛放在雪山之巅的白蔷薇一般不容亵渎。
高挑端庄的少女此时却破天荒地皱起了眉头,视线落在了她护在身后的那架破拖车上。
她当然体面——
一个银币一本的羊皮纸书,说买就买。
而奎娅连到码头帮工赚生活费,都得要等到后半夜,做完家里的活儿后才能偷偷去。
她对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奎娅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拽着拖车,只想绕过两人,赶紧回到她的小地下室去。
埃莉诺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柳眉倒竖:“喂!我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奎娅不愿意说话。”罗莎琳制止了小妹妹拦路找茬的幼稚行为,转头对奎娅叮嘱道:“今天有王都来的使者到访,你如果也想出席的话,就换掉你这身脏兮兮的裙子。”
奎娅当没听到一般走远了。
埃莉诺躲在罗莎琳的身后,冲着奎娅灰扑扑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奎娅当然不会出席,因为她所有除了女仆裙之外的衣服,早就全部被她剪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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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将两人甩开,奎娅回到了她居住的地下室。
她将拖车停放在门口,将车上的那一团毯子裹着的东西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床上。
说是床,不过就是由几块木板垒起来的平面,再垫了些干净的稻草,然后铺上一张打了补丁的床单。
地下室的门板虽然有些漏风,倒还算厚实,她转过身将门合上后,又落下了门栓。
像是防着什么一般,她又将沉重的斗柜挪过来,将门口堵住。
做完这一切,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几乎是雀跃地蹦到床边。
奎娅剥开了那张旧毯子,露出了她偷偷带回来的秘密——
一个漂亮的、昏睡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