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山色已重,冰花欲凝
作者:白露未曦yz   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最新章节     
    牢狱外已下过一场大雪,鹅毛片羽,轻盈的飘进了监狱的铜墙铁壁,落到她发上。
    每迈出一步,都是无比艰难,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听力好到这个地步,她甚至能感受到张良的呼吸在减弱,最终落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再走出一百步的距离。
    她就在昏暗狭长的牢狱就遇到了一个人。
    她并不掩饰她的痛苦,不压抑自己的发抖打颤的牙齿,而是透过一片火红的光,扬首,脸颊上犹有泪痕,她露出脸来对他笑。
    隐隐间,嬴荷华已经超出对方所料。
    在府中听到廷尉丞的禀报,李斯极其震撼。
    他绝没有想到,这一试竟然真的让嬴荷华走了自己与韩非的老路。
    可这一次,没有假的毒酒,也没有嬴政的试探。
    据他所知,朝中因禁书之事多人对她避之不及,陈平也已赶临淄与后胜会面。
    这其中没有人会成为她计策
    她杀了张良?
    她真的动手杀了张良??
    她为了张良能不管不顾的逃婚,能编织谎言隐瞒嬴政,能公然威胁他不准动他,但现在,她竟然真的杀了他!!
    她比嬴政还要恐怖一百倍!
    嬴政不会杀死郑璃。
    但嬴荷华会杀掉张良!
    张良都可以成为嬴荷华的弃子,何况是旁人!
    李斯还是李斯,他的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依旧双目沉沉的盯着她。
    “臣厌恶儒家,可也从未暗示公主这样做。”
    “如今是彻底斩草除根了,这是好事。”她轻飘飘的说。
    张良死了对她来说从长远来看的确是好事!
    但是绝不能死在他的廷尉狱,更不能死于嬴荷华之手!
    因为嬴政从未真正授意他要在这个时候将张家斩草除根!
    接着嬴荷华自然而然的提起了张垣。
    张垣若被嬴荷华一并铲除,李斯就完全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嬴政容不得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排除异己的人。
    嬴政更不可能相信嬴荷华能亲手杀了那个她自少时就喜欢的人。
    嬴荷华的眼泪看不到任何软弱,而像是结冰了的霜锋,李斯不寒而栗,半晌说不出口一句话。
    只听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李斯以为嬴荷华和他儿子差不多,好像精神早就崩溃。
    不,她已经疯了。
    ——
    许栀目送李斯,跨出层层大狱。
    卢衡一身狱掾打扮出现在了尽头。
    许栀抬手示意他待会儿再说话。
    “公主殿下,”卢衡却面露难色。
    他颔首递上一样东西,极快道:“殿下,此物属下为您处理掉,还是?”
    不问还好,这一侧身,才看到那支簪子上头露了抹红。
    那是血,一定是血!
    张良该是喝下的毒酒,簪子尖端哪里来的绯色鲜血?
    不会的。
    “殿下?”
    许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半晌,她只得用力咬住下唇。
    别疯。许栀。她提醒自己,千万别在这时候崩溃。
    她屏住呼吸说,“拿去扔了。”
    “计划如旧。”她咬紧牙关,几乎憋出这四个字。
    卢衡心底一颤。
    他此前接到的命令乃从韩信处暂回咸阳。在回咸阳的路上,他才通晓了嬴荷华一路上发生的事。
    卢衡自此知道他的老师范增在临死前,铺开了一个怎样的计策。
    他的小师妹阿月,想要嬴荷华尝到矛盾纠结,体悟灭国之战的残忍。
    范增悄然间,已然满足了燕月的愿望。
    范增让张良得知韩王安之女的下落,让他离开嬴荷华所打造的庇佑。
    范增推动韩安利用燕月杀死张平企图得过且过的‘中庸之心’,让张平意识到决绝才是韩臣唯一的退路。
    范增在死前更特地给张良修书一封,告知他,他即将死于秦人之手,要他趁早弃绝世事算了。
    彼时的张良如何能想到,人一旦有了执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他努力换来的不是秦韩相安,而是韩安深切的恨意,嬴政欲图斩草除根的决绝。
    范增早早看透了这一点。
    他告诉燕月,若要嬴荷华痛苦,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告诉嬴荷华,事情太多,百密一疏。
    于是,他在死之前,自信可以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
    乱世,是他的棋盘。君王、群臣、侠客、隐士,不过是他手上的玩意儿而已!
    一个垂败之人,如何拥有万世之名。
    其实范增和项羽,在上一个历史中已告诉了人们答案。
    范增还是那个范增,他却忽视了其中轨迹运行的规律已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宿命的枷锁一次又一次的嵌套,也终有人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破。
    世上并无两全之法。爱情成了道路的阻碍,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迷惘中的前路。
    卢衡在很久之前都是这样认为。他始终持着第三视觉来冷眼旁观,他看李贤是如何作茧自缚,他看张良如何深陷沼泽,他甚至能看透人情之间的疏远淡漠,看到乱世之中废墟一片的荒芜与孤寂。
    但卢衡却无法看透嬴荷华。
    超乎他想象。
    她并不打算舍弃她的爱,她说“就算张良不曾爱我,我也要救下他,因为他是张良,更因为我爱他。”
    她却又能实实在在的告诉所有人——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挡她的步伐。
    她要他喝下毒酒,不是要杀他。
    而是要他记这一段过往,忘记在秦国、在咸阳发生的一切。
    随而忘记她。
    “为什么?”
    赵嘉和卢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真正能问出声的,却只有卢衡。因他处于漩涡之外,故而能开口。
    “因我不欲痛苦。”她说。
    赵嘉真正经历过郑璃的遗忘,他默了默,良久没说话,茫然的看了眼手中的陶器中的酪渍。
    “小公主,我看是你搞错了吧。”“真正忘了的人才不会痛苦。最痛苦的是记得的人。”
    那时许栀只笑,没有说话。
    山色已重,冰花欲凝。
    许栀回到芷兰宫,大脑还没从那支带血的簪子完全回过神。
    李斯是经历过韩非之死的缺漏,要他如何确信于此。
    唯有做得比他还要真。
    许栀对这一点的把握并不在十分。
    直到那朵带血的簪花出现在她眼前。
    她才发觉李斯和廷尉丞确信是她杀了张良的原因。
    也不知,这算是他和她‘心有灵犀’的做戏,还是悲愤至此。
    张良在喝了毒酒之后,狠狠扎了自己,穿透肋骨,企图直抵心脏。
    索性簪子不够长,没能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