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虽然起源于汉朝,但佩戴场合很少,还未被纳入服制。春陀亲自动手为遥渺渺挽了垂云髻,并簪上发钗步摇。
平时她不爱脂粉,宫人便都为其上淡妆,但今日不同,宫人特地将她打扮的妆容艳丽。
遥渺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分外陌生,就像是连这副皮囊也是她的衣物,但仔细想来,这副皮囊还真是她穿着的另一层衣物呢!
遥渺渺本来想要剜去肩上红痣,看这红痣能不能再长出来,来验证现在这副身躯是李漫兮还是遥渺渺。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去确定李漫兮肩上的红痣就不会长出来呢?
最终只会得不到答案,还白白遭了一次皮肉之痛。
有时遥渺渺也会好奇,为什么李漫兮会和她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时间久了,很多事情也就习以为常了,甚至再也不觉得它违和了,哪怕是多么不正常的事情,这是时间的魔力,也是人类的习性。
“李夫人不要忧心,等下礼官会告知你祭祀流程的,陛下也会陪着李夫人的,你跟着陛下往前走就可以了。”许是察觉到了遥渺渺的不安,春陀为遥渺渺抚顺发尾道。
望着铜镜里春陀苍老的容颜,遥渺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她可以稍微的软弱那么一下,她回头望向春陀道:”春老,我有些心慌。“
“李夫人放心,霍大人和赵将军会一路护送你的,老奴也会陪着李夫人,无人胆敢再造次。”春陀说完,理了理遥渺渺身上的皇后袆衣。
春陀说的是再,暗示着他已知道有人故意将夫人褕翟换成皇后袆衣这件事,春陀是两代帝王身边的老人了,怎么会看不透这点伎俩。
遥渺渺来自21世界,无法领会古人对衣衫服制的执着,明明是一件她毫不在意的衣衫。
此刻春陀这么一安慰,遥渺渺反倒觉得鼻尖酸涩。
“来,该动身去九转祈仙台了,老奴扶你上銮驾。”
说是扶,但遥渺渺也仅仅是将手轻轻搭在春陀的手臂上出了寝帐。
銮驾已经拆卸掉了车厢壁,悬金挂玉、彩带飞扬,遥渺渺一人在銮驾中央坐定。
銮驾是皇帝车驾,中间是汉武帝的位置。
在汉朝,皇后可与皇帝同坐龙椅,但在其后的朝代,此举就是大不敬了。
当春陀让她坐在中间的位置时,遥渺渺也愣了下。当她坐定时,所有人似乎都没有任何惊异之色,遥渺渺不疑有他,只认为是因为她此刻代行皇后之职才有此待遇。
车轮辚辚,六匹马在霍光的操纵下整齐平稳拉着銮驾前行,似是故意为之,銮驾走得很慢,两旁驻立的将士在銮驾过处,依次跪地。
銮驾在将士的朝拜中停在了一座簇新的高台前,汉武帝此刻已至銮驾之侧,向遥渺渺伸出了手。
汉武帝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他自己则是身着黄色冕服,头顶冕冠,不怒自威,眼中是睥睨天下的气度,在看向遥渺渺时,化为目光缱绻宠溺,笑着打趣道:\"皇后珊珊而来,让朕好等。“
遥渺渺听汉武帝唤的是皇后,心里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但还是克制着面色如常的将右手放在汉武帝宽厚而温暖的掌心里。
汉武帝挥手阻止了宫人的搀扶,亲自将遥渺渺扶下了銮驾。
遥渺渺下了銮驾,刚想缩回手,不料被汉武帝察觉反倒被握得更紧了。
汉武帝指着面前的高台扬声道:“昨夜全体将士每人一袍土,连夜便垒起了这座九转祈仙台,这就是我大汉将士的力量,只要众志成城便可一夜垒山,若他日遇山海阻隔,移山填海又有何难。何况区区匈奴,我大汉有何俱之!“
“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闻言,纷纷跪地山呼。
遥渺渺本想也随众人跪地,却被汉武帝往他身边拉了拉:“今日,皇后可愿与我一同登此高台,祭祀轩辕黄帝。“
遥渺渺仰望高台,瞬间明了昨夜不绝的鼓声所为何事。她抬眸对上了汉武帝炽热的双眸,觉得心如擂鼓。
昨日她说他们之间隔着山海,当夜汉武帝便命人以垒山之举告诉她,山海皆可平,她如何能不动心?
汉武帝唤得皇后,不是卫子夫,也不是顶着皇后这个称号的人,是在唤她。
汉武帝见她沉默不语,也未催促,就静静地等着她。
遥渺渺不自觉的握紧汉武帝的手,就像用尽了全部力量,等遥渺渺反应过来赶紧松手,却只看到汉武帝宠溺的笑。
“小心台阶。”不肯让遥渺渺缩回自己的手,汉武帝就这么牵着遥渺渺踏上九转祈仙台。
两个人携手登顶,在礼官的唱词中,一起向黄帝陵方向跪地参拜。
肃穆庄严的氛围里,遥渺渺却只觉得自己踏在云雾之中,任由汉武帝牵着自己而行。
她也曾有那么一瞬想要回头,突然想起霍光的话——“不要回头,既然选择了路,那就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祭祀大礼,不能张望、不能回头、不能后退。
礼官跟在銮驾旁边无法多说,只能小声的讲了几点重要的,其中就有这么一句。
原来霍光说这话的时候,就笃定了她会同意代行皇后之职祭祀轩辕黄帝。
后来,她也曾问过汉武帝,如何笃定她会同意。
汉武帝说他没笃定。
她笑着再问,那若是她不来怎么办?
汉武帝说那就等,等她来。
可是她一句愚公移山难,他就连夜把山都垒起来了,她若知道,又怎么会不来。
九转祈仙台,在两千多年后,它叫汉武仙台,依旧驻守在黄帝陵。
而她,曾在21世纪登上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