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钟后，一辆看起来像是刚从报废车辆回收点里开出来的斗士三型，撞破了一截矮墙，从巷子里冲到交通要道上。
    这辆破车的上半截车架已经消失了，现在比世界上设计最激进的敞篷车更奔放。它的六只轮子中，只剩下一半还充着气，至于其它的几个，已经快把轮毂都磨烂了。
    卢弦武生无可恋地抓在所剩无几的防滚架上，他的腿上堆着几块装饰用烧结砖，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把它们丢出去。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李文嘉的暴力开车大法，引动了河里沉睡的猎杀者。那些披着仿生外壳的无人机，并不是只能待在水下。当它们中的一部分褪去伪装后，那六只工程塑料材质的细腿，已经足够和全地形车打成平手了。
    李文嘉花了点时间，在城市废墟里，和这些重型两栖无人机周旋。
    它们相当难缠，而且威力巨大——每一台都携带了一颗反物质炸弹。那种炸弹里面，储存着百万分之一摩尔的反质子，一旦外壳破损或者约束失效，那将会是一场毁灭级的湮灭爆炸，足够把一整条街区炸上天。
    好在那些炸弹，本质上只是它们的能源核心。它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选择自我了断的。
    李文嘉估计那些猎杀者，没有记录上他们的热源信号。它们应该只是在追车，而不是想要消灭开车的人。这样就比较好办了，等把那些玩意儿甩远点，他们就可以弃车保帅了。
    他在主干道上拐了个弯，随后开向城市高架。
    “老卢，帮我。”李文嘉用余光看了看后视镜，“帮我把砖头堆在油门上，搞快点！我们车子跑不过它们了！”
    “好，好！”卢弦武解开安全带，把自己身上和座椅下面的石头砖块，一股脑地全塞到李文嘉脚下。
    李文嘉用脚试了试石头的重心，随后从胸前摘下两颗震撼手雷，用牙咬开保险后，朝着身旁喊道：“准备好了吗？我喊到三，你就往下跳，什么都不要管！”
    “往哪儿跳？”
    “桥下！”
    李文嘉用一根金属丝，把方向盘锁死，随后将手雷往后一送，再次喊道：“一，三！跳！”
    他爬到驾驶座上，在手腕上打开两个开关，没等外骨骼充能结束，感受到车子上向左的冲击力。他立刻顺着这股力量，朝前飞扑了出去。
    “砰！”
    两颗震撼弹只炸响了一颗，另一颗在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就被猎杀者凌空劈成了两半。
    李文嘉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他不敢保证那些无人机，一定会被手雷吸引。所以他在起跳后，就把自己抱成一团，借此迷惑无人机的传感器。
    大概五秒后，两个重物摔在了积雪中，没有吸引来任何围观者。桥面上的响动逐渐远去，直到最后也没有传来更大的声响。
    李文嘉翻了个身，他抬起失去知觉的左手，有四根手指向上翻折了九十度。他咬咬牙，一下把手指掰回正常，顿时眉头紧锁。他在地上缓了一阵，才爆着粗口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身上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另一人，用脚尖顶了顶那人的脑袋。
    “喂，你没事吧？”
    “要没事，那才叫踏马的真有事了！踏马上面是四层楼高，你踏马的让老子我跳下去！老子踏马不是钢铁侠，外骨骼不是踏马的被坦克炮打了，也和踏马的没事人一样的踏马的魔法！”
    脚下那人骂骂咧咧的，不过他试了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李文嘉在他身上研究了几分钟，随后一脚踹在他的右侧后腰。那节卡住的零件总算恢复了功能，他终于能站起来了，可喜可贺。
    卢弦武扶着高架下面的桥墩，看起来就像是某个肾虚男。他用手在背后摸索了一阵，随后又在自己眼前虚点几下，最后朝着蹲在一旁的李文嘉问道：“你有拿平板吗？”
    “平板？什么平板，我不造啊？”
    “就是行动前发的平板啊！就那块踏马的白色平板！”
    “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李文嘉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下，“巧了，我也没拿。它应该还在车里。”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武器装备，大部分也都放在车子后座上。
    卢弦武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就像是最重要的任务道具，在半路被人偷走了一样，欲哭无泪。他在桥墩上锤了两下，随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扯过李文嘉的后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干，干嘛啊你？”
    “走，我们回去拿平板！”
    “回去？”李文嘉用手解开背后的爪子，转身对上他的眼睛——或者说是面甲，“你难道要回去和那群蜘蛛，激情肉搏？你拿什么和它们打？就凭我们这两个人、一条枪、百来发子弹？”
    “可是。。。。。。”
    “轰！”
    卢弦武还想争辩，远处传来了两声巨大的爆炸。李文嘉当即就把前面那人扑倒在地，随后便感觉到有很多细小的石子儿，掉到自己背上。
    想象中的冲击波没有到来，看来那个爆炸距离他们很远。
    “现在死心了吧？车子没了，你也不用回去找什么平板了。”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平板、没有车，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这还怎么完成任务？”
    “我们还有你，还有我！我们还活着，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李文嘉遇上过很多次这种状况，所以他的战斗意志要比卢弦武强的多。也不知道这个半吊子队友，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也许他真的只是运气好？
    他没有试图说服卢弦武，只是将自己手上的枪，递给了他。在真正的战场上，轻武器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管用，李文嘉只需要身上，剩下的那几颗手雷，就够了。
    当然，枪是士兵的最后防线，可不能小看，它能带来的心理慰藉。
    李文嘉没有再管身后那人，他将正在恢复痛觉的手塞进怀里，随后一马当先，率先走进了城市废墟中。
    卢弦武很快就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着十几米远，在瓦砾中艰难行进着。
    这里的地表放射性并不高，但城市里的景象却有些不同寻常。建筑群就像是被什么人，有计划地破拆过，两人几乎找不到一间完整的房屋。道路上的车辆残骸，包括路边的设施，更是一个也看不到。他们就像是把整座城市夷平了，而且把所有可以回收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这里只剩下了石头、砂砾和积雪，就连地下埋藏的水电管线，都被人刨出来并带走了，李文嘉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建筑工地。好在他们还未对道路桥梁下手，这让二人还能依稀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们到中心广场了，快找找有没有站点入口！”
    两人穿过一个门形的广告牌，来到了指挥部推荐的第一站。
    这个广场保存的还算完好。广场四周栽种着树木，但那些树好像被烤成了焦炭，黑乎乎的树干上，洒满了纯白色的雪花。广场中心是一座音乐喷泉，现在只留下了一个装满冰块的水池。
    音乐喷泉的周围，堆积着大量黑色的裹尸袋。这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两人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是谁杀死了谁？又是谁把它们运到了这里？
    李文嘉忍受着生理不适，走到裹尸袋堆的一角，拉开其中的一个，查看起来。
    里面装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身体已经被冻成了冰雕。那张惨白色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刚死没多久。他是被扒光了放进去的，一点体面也没给他留。他身体表面没有伤口，但他的头发已经脱落了，所以不用再怀疑了，他死于急性辐射病。
    李文嘉回到原处，并且嘱咐卢弦武，不要靠近那里。他们走向广场的另一侧，继续朝西北方的火车站进发。
    火车站在城市的另一头，而且那里三面环山。他们必须穿过整座城市，才能抵达那里。刚开始的路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但很快，李文嘉就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他举起手，攥紧拳头。
    “左前方，三十度角，声源距离一百米，八十米。。。。。。”
    “快隐蔽！”
    两人各自选了一处破屋，钻到里面，目光紧紧盯着声音和震动的来源。
    那是一座小山。它无视了身前挡路的一栋两层民居，从灰尘和砖石中穿过，来到了二人所在的这条小路上。
    它大概有两层楼高，整体是一个长方体。下半部分是它的行走机构，由履带和悬挂组成，有些类似坦克，但比坦克大得多。上半部分由一个圆形的脑袋、一条灵活的机械臂，和一个梯字形的车斗组成。
    那个脑袋很像以前冬天常吃的柿饼，而那条机械臂，几乎是它本身的三倍长度。脑袋似乎是能够升降，它的外圈中间，有一条看起来像是玻璃的带子。
    它总体上被涂成了黄色，围着它一圈的保险杠，则是被涂成了黄红黑相间的颜色。
    很明显，它是一台典型的工业机器人。李文嘉只在网络上见过它们，据说它们可以装着两百多吨的货物，在专用的道路上，加速到每小时一百多公里。放在以前，它们都是妥妥的，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一般来说，这些大型机器人都是由人工智能控制的，它们从不会跑到工作区以外的地方。不过在某些时候，它们也可以被人手动操控，比如灾害急救的时候，人们就可以远程操控这种大家伙。
    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算作是正常情况。李文嘉权衡再三后，还是打算接触一下操控它的人。
    他朝着卢弦武的方向做了几个手势，那家伙挥舞了一下手臂，表示自己收到了。然后，他在李文嘉震惊的目光中，举枪瞄准了那台机器人，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那个机器脑袋的防御力，在这些高速飞行的子弹面前，几乎等同于无。那颗脑袋的上半截，在这一瞬间，就被打的四分五裂。破碎的各式设备，在小路上撒的到处都是。
    子弹穿过脑袋之后，又击中了后面的金属车斗，虽然没能再击穿厚重的载重车斗，但仍然在上面留下了几十个凹陷。
    “卧槽！”李文嘉发出一声国骂，“别打了，别打了！我踏马没说让你开枪啊！”
    卢弦武一直打到了空仓挂机才停下，他刚才在操作外骨骼的时候点错了，那个火控模块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
    “不是你踏马的让我开火的吗？”他在不远处大吼道，“你那手语不就踏马是——前方，危险，致命。我记得我没看错啊？”
    “等等，等等。”李文嘉顺着他的思路，又做了他说的那三个手势，“你看到的是这三个？”
    “不是那几个，后面两个不对。”
    “行吧。”李文嘉已经弄明白了，这家伙真踏马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
    他叹了口气，随后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快步靠近那台工业机器人。虽然它被打废了，但不是说它就毫无价值了。
    李文嘉攀上机器人，中间连接部的爬梯，随后朝车斗里看了一眼。
    里面堆着两小堆垃圾，基本都是各种扭曲的废金属，也有一些是沾着混凝土的钢筋，看来它一直都在回收地表上的金属材料。
    这种样子可不多见，他记得后方的搜索队，根本看不上这些废铁。
    难道这里的人们，已经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考虑去回收这些材料，难道是工业能力崩溃了？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将李文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工业机器人的机械臂，不知何时又动了起来。
    那条机械臂扫过路边的废墟，锤击在卢弦武的藏身处，不多时，它的巨大金属抓斗，从瓦砾中拾起了一个扭曲的人形物体。
    “快，快跑！”那个人形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道。
    那个柿饼不是工业机器人真正的脑袋，那里只是一处集成传感器，而这样的传感器，在它身上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