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点空间裂缝浮现。
    许然知道，玛格丽特出手了，她正为祝微烟和卡文迪许打开通道。
    不能让雕像再靠近裂缝了！
    李君影显然和许然有相同的想法，当火焰长绳熊熊燃烧至雕像附近时，他手中长剑一展，已经与邪神雕像战作一团。
    许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李君影出手。
    这名弥洛彻学院之前明面上的二号人物，在战斗中，并没有动用任何灵式，仅凭体术便与邪神雕像斗得难分高下，他的身形简直与昏暗融为一体，上下左右无处不在。
    战斗中，邪神雕像不断用“身体进化”提升，李君影的速度与力量也随之提升，到最后，第三尊雕像的能力已经超过了第一尊雕像的巅峰，而他竟然看起来还留有余力。
    “什么情况？”
    祝微烟脑袋整个从裂缝里探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战成一团的三人，她兴奋地一跺脚，整个人钻进来，加入了战团。
    随着祝微烟的加入，这场战斗逐渐失去了悬念。
    当卡文迪许和玛格丽特迈入时，许然几人正将疲惫的雕像围起来，试图逼它就范，“抓活的”，但雕像的狠厉冷酷似乎与生俱来，它不断以牺牲身体部位的方式，进化自身，朝包围圈发起攻击。
    “看来是没得谈了。”
    李君影叹了口气，再这么打下去，雕像也剩不下什么了。
    他跳到一旁，给玛格丽特让出位置，按照计划，由她来完成最后的斩杀。
    当玛格丽特拔出那柄与泣歌一模一样的长剑时，雕像也一如既往露出极度憎恶的神情，它大吼着，把速度提升到极致，试图与玛格丽特同归于尽。
    这次，玛格丽特早有防范。
    她轻松避开雕像的垂死挣扎，一剑将雕像斩落。
    充满憎恨的丑陋面庞裂开了，雕像最终缩到最小，掉在地上。它失去了所有力量。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心情提到嗓子眼，一瞬间，就连卫之琢也停下疗伤，紧握手中的双刀。
    接下来的攻击可能来自任何方向。
    许然的手微微颤抖着，绝欢剑发出暖意，提供给他热量，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即使那来自于“寄生与兽欲之神”。
    真正的寄生与兽欲之神，而非几个雕刻成祂样子的泥塑木偶。
    一片昏暗中，连呼吸声都被压到最低。
    ……
    然而，预想之中的袭击始终没有到来，潜伏在深帷中的幕后黑手，并未现身。
    “这就……没了？”
    祝微烟身上的金芒微微亮起来，她皱皱鼻子，借巫族文字的光亮翻出几根荧光棒扭亮，扔到黑砂密布的地面上。
    “这算什么？”她困惑地环顾四周，再度发问，“我们算赢了还是输了？”
    许然失魂落魄地松开手中长剑，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取得的是无字真经；历尽千辛万苦，追上骑青牛出关的老子，他捋须颔首，仍然重复着那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疯子提着灯笼于白日中寻找上帝，绝望地呢喃，“上帝死了，永远死了”……
    最终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难以置信的空虚席卷了所有人，失落如万钧棉花扼住咽喉填满胸腔，那是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一种完全反常识的落差。
    一路走到这里，披荆斩棘，本该有一个远超之前的大魔王跳出来，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主角团杀死。
    许然们可以放心地、酣畅淋漓地与它斗上一场，用剑劈、用拳捶、用头顶用牙咬，最终满身伤痕而鲜血淋漓，骄傲地站在大魔王的尸骨上。
    在所有故事里，最终反派都会跳出来，不是吗？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传来剑尖与砂石摩擦的响动，李君影的声音夹在其中，略显疲惫。
    他弯腰捡起石像，仔细打量，最终收入储物空间。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其实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前方的黑暗中，最大的景点本来就是第三尊邪神雕像，但那景点自己跑了，跑到空间交界处打了几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一句话不说，化作碎片死去，坍塌成迷你石雕。
    他们又走到了这片空间的终点，注视着一片漆黑。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前方是熟悉的“无”。
    许然心中的颓败一瞬间达到顶点，他的呼吸声逐渐浓重起来，在一片寂静里那样明显，如白粥中的一点血，明晃晃到刺眼。
    自己这是怎么了？
    许然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那浓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许然飞快的扭过头，看向一旁，在那里，金发明眸的女子正激烈地喘息着，她捂住胸腔，但胸腔起伏越来越快。
    呼吸声……竟然来自……玛格丽特。
    “我感受到了。”玛格丽特短促地说，“我们必须快点去……不然，要来不及了。”
    “去哪？”李君影问。
    玛格丽特直直盯着前方，原本是“无”的地方：“去对面。”
    她的语速逐渐加快，脸上呈现出似乎由兴奋而产生的潮红。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玛格丽特的状态很不正常。
    “怎么回事？说清楚。”李君影皱眉，语气笃定而严厉。
    “我也说不清楚，”玛格丽特喃喃自语，她缓缓闭上眼睛，“只是……有一种感觉，一种声音，冥冥中有暗示……”
    许然和卫之琢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不安，许然蓦然想起了卫之琢的那句话。
    “异常，”许然提醒卫之琢，“你是不是说过，‘窥灵’下，玛格丽特的状态有异常？”
    银白色的光芒在卫之琢眼轮中闪烁，她开启了“窥灵”。
    “玛格丽特身上的异常正在加剧。”
    卫之琢定定注视玛格丽特，说。
    显然，在这样的状态下，玛格丽特说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是不能被相信的，现在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有一些事情，已经突兀地发生了——在众人还未察觉的时刻。
    “玛格丽特，希望你尽快恢复理智。”
    几秒钟后，玛格丽特的呼吸声逐步减缓，脸上激动的红斑慢慢褪去，但胸口仍一起一伏，她在努力与异常作斗争。
    她缓缓开口。
    “就在刚刚，我感受到黑暗一侧的悸动，兴奋、渴望、惊讶……我不知道，这种悸动为何传递到我身上，但是，我能感受到，如果我们要采取行动的话，越快越好。”
    她注视着前方的“无”。
    李君影同时看着她，从眉到眼再到唇，观察着每一个微表情。
    “怎么采取行动？”他问。
    玛格丽特指指前方。
    “这里有东西，我似乎能撕开它。”
    “有东西？”
    “我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玛格丽特竭力解释，“如果说，此处空间与基地是两块紧紧相连的积木，那前方有另一块积木，但那块积木与我们所在的这块，并非面对面相贴。它像是……”
    情况紧急，她一时也找不到很好的比喻了，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你说，前方有另一处截然不同的空间？”
    许然几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是之前几次都没有过的。
    “是。而且，快要来不及了。”玛格丽特承认。
    短暂的沉默，但在许然的感觉里像是过了一万年。
    “我们进去。”
    李君影以前执行处处长的经验作出决断，“卫之琢，你的腿还能坚持吗？”
    卫之琢点点头。
    “打退堂鼓的，现在可以退出。”他接着说。
    李君影很满意地看到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有决绝的表情，他取出两支录音笔，同时按开，在几秒钟内简要说明了情况，随后按下结束键。
    “我去把它们放到地下室中。”他简短地说，随即飞奔着离开空间，把录音笔放置在钢铁地下室中，这样，即使他们全部死去，几小时后前来的弥洛彻学院人员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最后一手，last ditch。
    在荧光棒的照亮下，在六人齐齐注视中，一道空间之门裂开，他们走了进去。
    凌乱肮脏的土壤石块，血红色的风德拉草，动物之骨累累如山丘，一切，似乎与雕像所在的几处空间并无不同。
    但许然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睛。
    刺激源来自上方
    ——那里，有光。
    几分钟前。
    瑞维尔斯纳，执行处。
    拜尔德·米勒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西装很笔挺,他正坐在电脑前，查看一份机密文件。
    无形的波动袭来，如福至心灵，他握着鼠标的手握住了，似乎意识到某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短暂的发呆后，这名执行处处长慌乱拖动鼠标，关闭页面，甚至激动到忘了点击“安全退出”，他输入那串熟悉到骨髓的账号密码，登上弥洛彻学院官网，以超凡者的手速疯狂下翻，直到“执行处联系方式”模块。
    鼠标顿了一下，停在上方，然后狠狠点了下去。
    第一行第一列，赫然写着执行处处长的名字。
    “jun ying 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