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父亲这通电话给曹启强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他固有的观念中,劣迹斑斑、风流成性的曹建民曹大县长就属于那种专门钻法律空子的漏网之鱼。
没把他送进去踩缝纫机简直就是对法律的羞辱!
谁能想到,
为了支持儿子办案,为了替儿子摆平这天大的麻烦,曹大县长毅然决然地向纪委实名举报!
这这这……这是金山县土皇帝平日里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做派嘛?
这不河里啊!
其实曹启强心里很清楚,唯有父爱永远伟大!
父亲肯定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或者说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知不觉中,曹启强眼睛湿润了。
他平生头一次如此专注地望着正跟纪委田书记通话的父亲,感觉对方瘦小枯干的身形,渐渐变得高大起来。
难道之前对曹建民确实有误解?
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丧尽天良的老家伙试图弥补什么?
不得而知!
打完这通电话,曹建民就像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拖着疲惫的脚步朝门外走去。
跟谁也没有打招呼。
老婆杨丽萍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这就要走了吗?
辛辛苦苦开车一路颠簸好几个小时跑来京城,屁股都没坐热就要离开,委实有些于心不忍。
曹启强其实想挽留父亲,但是碍于面子又说不出口。
目光随着曹建民干瘪的身影移动。
他注意到,对方身躯有些佝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脚步踉跄着出门时,居然差点儿被门槛绊倒,幸亏就在身边的老婆杨丽萍伸手搀扶。
那一刻,
曹启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怕父亲不小心会摔倒,
又担心他可能回头。
直到那辆隶属于金山县委县政府的公务用车——破烂的212吉普车启动,熟悉的引擎声从门外传来,曹启强才鬼使神差般朝门外走去。
焦灼目光越过绿植茂盛的小区花园,只看到尾灯一闪,那辆车便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夜色微凉。
曹启强久久站在自家的门口。
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曹检,你爸爸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就能跟纪委田书记随时连线?”
身后传来京城公安局副局长罗汉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也是刚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县长而已,到底有什么身份背景,居然一个电话直接打到纪委田书记家里?
那可是党的最高纪律检查机关的副书记啊!
曹建民必然与对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曹启强。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崇拜过这位县长父亲,
在京城的时候,几乎见不到对方的面,也不知道父亲在忙些什么;等到了金山县之后,破罐子破摔的曹大县长玩的比谁都花!
劣迹斑斑、十恶不赦,是曹启强贴在父亲头上的标签。
谁能想到曹建民居然也有如此大义凛然的一面。
不过,
虽说父亲向纪委进行了实名举报,但是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不了了之也说不定。
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纪委方面有时候必须低调处理,这种事情可不少见!
听天由命吧!
“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曹建民跟纪委田书记的关系,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正义果敢,确实挺意外的!”
“曹检,你爸爸实名举报的情况是否有依据?”
“我想应该错不了吧!到金山县担任县长职务之前,曹建民是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的处长,谁知道他手里掌握着多少贪官污吏的违法犯罪事实!再说了,向田书记提供虚假举报信息,他应该没那个胆量!”
“啊?叔叔这么牛逼啊?”
罗汉心里更踏实了。
赶紧摸出烟卷给曹启强递烟,有点喜形于色的意思。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啊!就在咱们办案一筹莫展的时候,你爸爸我曹叔叔神兵天降,作为强援抵达战场!老爷子这次立大功了!只要田书记那边一出手,耿鸣鹿肯定完蛋!哈哈哈哈!”
“罗局,劝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怎么啦?”
一头雾水的罗汉纳闷地望着曹启强。
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不能过于悲观吧?
曹启强一声轻叹,简单分析现状。
“耿鸣鹿作为省部级领导可谓举足轻重,更是沙家帮主力骨干之一,牵一发动全身啊,影响实在太大了!前京城市委书记沙遵义刚刚因病离休,纪委田书记这边必然需要进行综合考量,还要花费时间核实曹建民提供的举报信息。所以呢?我们不要寄希望于曹建民一个电话,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组织上极有可能对耿鸣鹿的事情进行冷处理?”
罗汉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顿时变得沮丧起来。
很多时候事态发展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甚至明明知道对方就是罪魁祸首,却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将其绳之以法,这也是很多政法机关办案中的难题。
唉!
没办法!
经此一事,曹启强和罗汉也渐渐冷静下来。
已经很晚了,他们商议后决定第二天再向赵立秋书记做汇报。
办案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是涉及到耿鸣鹿这种省部级职务的大领导,就更得慎重行事才可以。
当晚,
曹启强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县长父亲曹建民的身影。
抛妻弃子、风流成性的金山县县长?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的土皇帝?大搞一言堂、大肆排挤同僚的官场蛀虫?
还是,
胸怀正义、秉公执法却郁郁不得志的检察官?父爱如山,为自家儿子保驾护航并甘愿付出一切的慈父血亲?不畏强权、值得尊敬的实名举报者?
无数个父亲的形象在眼前萦绕。
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真让人头疼啊!
曹启强一次次看向墙上的挂钟,估算着父亲曹建民需要开车多久才能回到金山县,也在想是否该给对方打个电话以表示关心……
不过,
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么多年父子关系紧张,可以说形同陌路。
让他主动给父亲曹建民打电话绝无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