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军到来以后,迅速接管这里,将成蟜等人护在身后,同时分出去一支队伍,去追捕那些慌不择路的地痞。
甘罗看到成蟜的身影后,立刻下令马车减速,不等完全停下,他直接跳了下去,借助马车前行的惯性,猛地前冲了几步,神色匆匆地向着成蟜跑去。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成蟜眯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甘罗,和身边的蒙恬嘀咕道:“甘罗怎么这么想演的?我都站在这儿看着他了,他还在问我好不好?”
“文官都爱演。”
成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蒙恬,这话有点儿和他不太搭,从蒙恬嘴里说出来,带着些不一样的幽默,却还是点点头,认可道:“确实爱演。”
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没有料到前面的马车会突然停下,惊慌之下,车夫拉紧缰绳,马匹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拖着马车偏离方向。
车轮摇摆几下,终于斜着停了下来,险之又险地避开前面的马车,擦着边错开了位置。
张平晃晃悠悠地从马车里走出来,不满地瞪了眼车夫,问道:“怎么回事?”
“秦使的马车突然停下,小的没来得及反应。”车夫跪在地上,慌忙解释。
张平看着横在路上的马车,心中苦涩,又无可奈何。
甘罗的马车停得太随意,实在是没有公德心。
要不是车夫技术好,现在一定是人仰马翻了。
张平扶着车身,小心翼翼下了地。
甘罗不知道他给张平带去了麻烦,一心想着不要沾染上成蟜的麻烦,来到成蟜身边后,满目关切地围着他转圈,还时不时地贴近查看成蟜身上的血污,表情极度浮夸,口中还叹息不止,“先生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呀?”
“蒙将军,快扶先生躺下!”
蒙恬目光错愕地看向甘罗,没来之前,还能说是被公子骗了,现在贴近观察了半天,还以为公子重伤,他开始怀疑甘罗是不是个睁眼瞎。
成蟜不知道甘罗是不是个睁眼瞎,但是很快,他就知道甘罗是个睁眼瞎说的。
只见甘罗绕到成蟜前面,挡住身后张平的视线,踮着脚尖低声提醒道:“公子不重伤,我怎么讹诈...向韩国要一个公道?”
好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说甘罗想拜李斯为师,没能如愿,只是跟在身边了几天,这瞎说的本事,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成蟜手掌一松,手中的佩剑哐当落地,扭头看准蒙恬的位置,就向后倒去。
见到这一幕,甘罗欣慰地笑了起来。
只要公子配合,一切就都好说。
“秦使,贵人在哪里?”张平拖着老胳膊老腿,姗姗来迟。
还不等他靠近,就被甘罗拦在后面。
甘罗不知什么时候挤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处,抓着张平就嚎哭起来,“贵人没什么事儿,就是胸口重伤,还剩下一口气在,若是再晚来一步,我全家都要陪葬了。”
张平是老了,不是瞎了。
他看到有个人躺在甘罗身后不远,因为有蒙恬的遮挡,看不清具体情况。
但是,他下车的时候,就看到那人还在站着呢,这倒得也太快了。
“我看看。”
张平扒拉开甘罗,就准备往前走,甘罗直接环腰抱住,将人拦下,劝说道:“张相是秦国的朋友,更是在下的长者,肯定不会忍心看着贵人没了最后一口气,更不忍心看着在下全家陪葬的吧?先送贵人回驿馆疗伤,这里的事情,由在下和张相共同处理,一定要给贵人讨回一个公道。”
“丞相,在场贼人已全部缉拿!”
韩军校尉前来请示张平,远远地站在后面。
一边是‘重伤’的贵人,一边是重伤贵人的贼人。
再加上甘罗的阻拦,张平只好放弃上前查看成蟜伤势,转身朝着校尉走去。
见状,甘罗悄悄退回到蒙恬身边,问道:“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蒙恬当即便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做了汇总,并将成蟜要为韩人主持公道,获取民心的决定告知。
甘罗略微沉吟,向蒙恬打手势,让他们抬着成蟜离开。
翠娘掏出手帕,擦掉流不完的泪水,跟着蒙恬他们一起离开,留下桐一家人原地发懵。
桐见到有这么多韩军出现在这里,心里是真的慌,能够让这么多军队出动,小妹主人的身份一定是高得离谱。
他追着翠娘的脚步,口中还在不停地喊着:“小妹,小妹,你听我说!”
只是,他还没有被跑几步,就被最初跟着成蟜来的那三个护卫,拦住了去路,用剑把他逼了回去。
桐的事情,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张相,人抓错了。”
甘罗目送成蟜他们离开,他走到张平身边,提醒道:“这里面有一些是普通百姓,还有一些凶手在大军赶来之前就逃走了,将百姓分辨出来放掉,那些逃掉的凶手一个也别漏掉。”
方才,成蟜让人喊话,要百姓出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一些壮着胆子出来的百姓,被韩军误抓了,甘罗就是要把这些百姓放出去。
总不能,成蟜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拢聚韩人民心,却因为几个误抓的百姓毁于一旦。
就算是有一个两个的漏网之鱼,也不能错抓了百姓。
张平累世公族,哪里会在乎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在听到甘罗的话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问道:“贵人重伤,这里没有一个无辜的人,秦使这么做,就不怕贵人事后怪罪吗?”
这就是贵人的要求!
当然了,甘罗不可能让张平知道这个的,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张相把附近的百姓召集起来,让他们检举指认这里面的不法之人,犯下重罪者当众问刑。”甘罗笑呵呵地糊弄过去,不在张平的问题上纠结。
一个时辰过去,在韩军的胁迫下,当地的百姓,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全都从家里走了出来。
由于桐的家门前,地方狭小,不能同时容纳太多的人站立,甘罗命人将百姓带到了外面一大片开阔地。
甘罗通过多方渠道,将这里的一切了解清楚后,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众人面前,他站在马车上面,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到自己的身影,俯视着在场所有的百姓,道:“各位韩国的百姓们,你们受苦了,这么多年,你们深受默以及他的党羽压迫欺负,韩国的官员不管不忙,从不关心你们的冤屈和仇恨,这才助长了默及其同伙的嚣张气焰。”
“今天,我代表秦王出使韩国,路过此地,见到了默团伙的无法无天,竟敢犯下当众杀人、抢夺他人子女贩卖、威逼胁迫百姓行事、欺诈过客路人等等多项罪责。这些是韩国家事,在下只是秦人,不便插手,但是,看到百姓们受到的压迫,在下就心中痛苦难耐,恨不得将默这群毒瘤彻底铲除干净,故而特意请来大军,为百姓们主持公道。”
“这么多年,你们中有谁,受到过默及其手下欺负和冤屈的尽可报来,若是还有他们之外的恶人,也全都可以说出来,本使在此保证,若是你们说的这些属实,定然以秦法处置,让他们以后不敢再犯!”
作为韩国的丞相,本就压力巨大,再加上这几天秦国使团的到来,张平都还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好不容易狠下心,决定假病回家,躲到使团离开,谁曾想,使团又惹出来一档子事。
张平难看的脸色,五官挤得更紧了,枯瘦得脸庞,似乎还要挤出水来一般,他阴沉着脸走到马车旁边,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甘罗,语气不善道:“这里是韩国,秦使却想要用秦法处置韩人,秦使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张相言重了,我不过是路见不平,为民做主!”
甘罗笑嘻嘻望着密集的人群,双手撑着车顶坐了下去,“在下好像听到了韩人的呼声,张相也可以听一下。”
“世人皆知秦法苛刻,我韩人怎会...”
张平话说一半,就听到人群中有几个人高声呼喊,一张老梁火辣辣的疼。
“敢问秦使,是要用最严酷的秦法,处置那些人吗?”
“是要斩首,还是流放?”
“秦使要是用最严苛的秦法处置,我们要举报的人有很多,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这里面就没有恶人,全都是好人!”
此类声音不绝于耳,张平恨不得没有来过这里。
“秦法严苛与否,在于你是民是贼!。”
甘罗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拿出最后的善意,提醒道:“等到百姓的情绪全部涨起来,张相能走的路,可就只有平乱这一条了。”
说完,见张平还在犹豫,甘罗跳下马车,走到对方身边,激将道:“不过这么一点儿人,杀了也就杀了,张相也是为了维护韩国的安定,在下能够理解。”
张平扭头看向满脸笑容的甘罗,还有四周群情亢奋的百姓。
关于使用秦法严惩恶人的呼声很高,这些人可以杀掉,如甘罗所说确实不多,全部杀光就只会是自掘坟墓,就怕到时候秦国兵临城下,没有百姓愿意站出来抵挡秦军。
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做出决定,命令士兵将默和兑的尸体带来。
这两个人的死,知道的人不多,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本相乃是韩国丞相,可以向你们保证,秦使所说句句为真。”
张平挥挥手,士兵将默和兑的尸体搬到众人面前,他向百姓介绍道:“恶徒之首,默,其人罪恶深重,横行不法,今已伏诛!尔等若是有任何冤屈,尽可说出,本相定会以最严苛的律法处置不法之人,还给你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