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按照国朝惯例,天子要亲去城南圜丘祭天,以祈求春日到来万物回暖,黎民百姓以此得福。。
而这项本该圣上出席的活动,却因他入冬后偶得风寒病势缠绵,以至身体虚弱,不得不另派人前去。
代圣上祭祀是大事,如有太子,必然要太子临危受命。
然太子被废,有人揣测,此番代替圣上祭天的皇子,极有可能就是储君的人选。
相国顾浦于朝堂上一言不发,自然有他的心腹向圣上推荐三皇子,然而圣上召他至紫宸殿,顾浦只道二皇子是诸位皇子中年龄最长的,应当让他代圣上前去。
此事足足议论了两日,才定了下来。
由宋明思替圣上前往圜丘祭天。
冬至这几日,官员都放了假,在家走亲访友。
竹卿一共迎来了三四波客人。
先是章平挺着大肚子来看宁儿,她成婚数年刚有身孕,全家人跟宝贝似的供着,章平在家闷坏了,刚好婆婆不在家,说服了她家官人,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章平虽喜欢宁儿,但也顾忌着自己的身孕不敢抱她,只能看宁儿在榻上玩耍。
宁儿刚七个月大,已经能够自己翻身,还能稍微坐一会,但这种情况也维持不了多久,消磨一阵精力后,又开始困倦。
章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玩笑问她:“宁儿都这么大了,何时再生个儿子出来?”
王府的爵位不能没有人继承,生个儿子是迟早的事。
竹卿让乳母抱宁儿下去,才道:“让我喘口气吧,连一年都没到,带孩子可累人呢。”
章平摸着肚皮道:“你这一屋子下人,光伺候你的就得二三十人,还带不了一个小宁儿,你家王爷就不急?”
“急有什么用,哪是说怀就能有的。”竹卿敷衍过去,又说了几句孕期吃酸还是吃辣的话,章平就告辞回去了。
紧接着就是大嫂嫂林鸢,代唐家来王府走动走动。
已婚女子在一起聊天,话题无非就是自家官人和孩子,竹卿深深感受到了这点,林鸢说了几句佑哥的淘气事后,注意力放在了宁儿身上。
林鸢有两个儿子,对女儿极度渴望,雪团似的宁儿就成了她新的关注对象。
林鸢抱着宁儿逗了一会,直言道:“女儿就是好,你那两个外甥小时候重的像秤砣,抱不了一阵就得手酸。”
“嫂嫂莫不是因为宁儿抱着省心才喜欢我们宁儿吧?”竹卿单手支起下颌忽闪着眼睛看林鸢。
林鸢失笑:“你这丫头,非要曲解我的好意。”
竹卿咧嘴笑了一声。
嫁人后竹卿没有多少朋友,有这两人和她说说话经常走动,日子就有意思了许多。
冬至很快过去,随着宋明思替圣上祭天,朝中风向隐隐有点变化。
宋明思的母妃宁昭仪,于上元佳节后,重新复位成为宁妃。
这极有可能是因为圣上对宋明启有所期望,才让他母妃的名位不至于太低。
竹卿听玉衡三言两语讲完这些,皱眉片刻,端起手里的药碗,将碗底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许是生宁儿时很遭了些罪,竹卿旧疾复发,身子相比从前弱了许多,进了腊月后吃药从不间断,也甚少出门了。
玉衡亲手擦去她嘴角的药汁,端水给她漱口。
这本是下人要干的活,玉衡心疼她,每次她吃完药都亲自做这些琐事。
倘若是生宁儿受罪也罢了,她月子坐的不安稳,府中接连出事,她心力交瘁常常夜里睡不好觉,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最明显的是夏天,往年只觉得暑热难耐,今年却只是微感炎热,她察觉身体的异常后连冰饮都不怎么吃了。
玉衡露出担心的神色:“这副药吃着怎么样,有用吗?”
这是十天前王大夫把脉后新换的药方,竹卿不置可否:“也就那么回事吧,这几年每到冬天都不太好,或许等到开春就没事了。”
这些是她安慰自己的话。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一阵阵发虚,有时抱着宁儿久了也没有力气,宁儿现在正是爱闹腾的年纪,她只能坐在一旁看锦娘和几个丫头带宁儿笑闹。
就连夫妻间的床笫之欢,竹卿也只能勉强配合,玉衡见她柔弱,行动上温柔到了极点,才不至让她承受不住。
等到三月春猎,竹卿自然不能前往,而玉衡仍担任羽林军统领一职,须随行护卫。
谁都知道这次的春猎不仅仅只是春猎,更是对三位皇子的考验,谁能赢得圣上的赞许,那么就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圣上已过天命,朝中百官纷纷请求册立太子,圣上亦觉身体日渐衰败,尽早立太子势在必行。
春猎时圣上坐于大殿之上,对诸皇子道谁捕杀的猎物最多重重有赏。
三人自然竭尽所能。
等到众人带着猎物返回,宋明思所获最多,大大小小有三十多只,宋明奕相对少了几只,宋明轩更是战绩平平。
然圣上问宋明奕:“听说你猎了一只鹿,最后却放走了,这是为何?”
宋明奕道:“儿臣查看猎物时,发现那是只怀着崽子的母鹿,不忍要它的性命,且孟子有云,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方能得长久之道,留着怀孕的母鹿,才能有无穷的小鹿。”
“猎而不绝。”圣上沉思,“你是这个意思么?”
宋明奕拱手:“正是。”
圣上神情未变,眉间却松了松。
大殿之上,诸人表情各异。
最后赏赐的旨意下来,宋明奕居然和宋明思的赏赐不相上下。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