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懐迅速道歉,苏皖抹了抹眼泪,说: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
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
“那时候你突然出现在冷宫外,与我装作不认识,其实根本不是巧合,对不对?!”
勘破真相后,苏皖变得很是敏锐。
裴懐对此非常心虚,垂眸无言以对。
苏皖见他这副模样,气得狠狠捶了他一下,引得裴懐闷哼一声。
“……疼。”
苏皖这才想起来,他被人下毒,又自己放血一事。
她担心地看向他的手腕,那里血迹已干涸了。
“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宫外,悄悄请我家府医来。你一定会没事的!”
苏皖想了想,又认真看着裴懐,坚定地说:
“我不许你有事!”
此话狠狠震惊了裴懐。
这还是平常他认识的那个苏皖吗?
记忆中,苏皖对明面上是三皇子的他,永远那么疏离有礼。
他心中总是落寞,可裴懐也知道,苏皖是在遵守着二人之间的礼数。
毕竟,她是他的嫂嫂。
裴懐喃喃问道:
“你为什么要来?”
苏皖微怔,随即说:
“因为你是阿懐,我既已知晓是你,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
“你喜欢我吗?”
裴懐双眸注视着他,其中暗藏的执着与克制,唯有他一人得知。
闻言,苏皖护着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我……”
裴懐心中渐渐沉下去。
果然,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
他轻轻推了她一把。
“你快走吧,如果被人发现你出现在这里,对你不好。”
苏皖不敢置信。
“你赶我走吗?”
她见裴懐闭眼,不再看自己,心中竟有些发慌。
“不,我不能走!你、你伤成这样,且府医还未来,我怎能离去?”
裴懐摇摇头。
“我自己放了血,似乎已把毒解了大半,没那么难受了。苏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走吧。”
苏皖跪在他身旁,陪着他,闻言渐渐握紧娇弱的拳头。
“我特意向公主要了宫女的衣裳,我、我……”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羞辱地落下泪。
苏皖想,自己是来关心他,来和他相认的呀。
可他要赶她走,而自己好像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就算他是阿懐又如何?
他如今是三皇子,而她……
似这般共处一室,他们以前不可以、现在不可以、未来更不可以。
可苏皖就是不想走。
她也说不清楚,只好任由泪水一颗一颗悄无声息滴落。
裴懐何尝不心痛。
他知道苏皖在哭,只觉通身似被热油烹煮般。
裴懐想,这一幕于自己而言,比得上地狱里所有的酷刑。
身侧这女子还在落泪,却坚强地极力隐忍哭声,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裴懐心绪乱糟糟的,他深吸一口气。
苏皖就见他转过头,再次凝望着自己。
“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我吗?”
“我……”
“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从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裴懐顿了顿。
忽然就这样把满腔心意颤颤巍巍捧到她面前,他很害怕、很紧张,亦很是期盼。
似鼓起很大的勇气一般,他定了定心神,才敢继续往下说。
“我出身卑贱,被弃于冷宫多年,无人问津。只有你,给予我希望,让我有了走出冷宫、走到你面前的胆量。我亲手扼杀了那个在冷宫里卑微不堪的自己,因为我想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纵然与你见面不识,我也无怨无悔。”
苏皖终于唰的落下两行清泪。
“将来,我会是你的嫂嫂……”
这才是她最迈不过去的一道心坎。
裴懐听到这句话,颤了颤身躯。
他痴痴看着少女,半晌后对她呢喃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
裴懐满眼都是她。
少年面色苍白,虚弱又充满执念。
凉风习习,夜很深很深。
静谧一室,二人四目相对,唯有偶尔几声烛火炸星的声响。
他在等。
终于,苏皖哭得恍若一个泪人,颤抖着声音回应:
“……人间至味,是清欢。”
这就是此桩悖逆伦理的背后,最好的答案。
裴懐虚虚一笑。
他勇敢地抬起双手,呵护般捧起她的双颊。
指尖触摸到那冰凉的泪水,他终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裴懐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靠近她。
苏皖颤着狭长浓密的睫毛,似扑朔的莹蝶。
她没有抗拒他。
直到少年珍重般,终于在心上人的唇上映下一吻。
苏皖闭上双眼,泪水不断流着。
她知道。
不会再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