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在乱石堆中找到了仇子梁的尸体。
除了被斩断的手跟穿喉而过的致命伤,他还算健全的下半身已经被爆破的碎石被砸得血肉模糊。
在挪走了这阉狗身上比较大的石头后,他将人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方多病在仇子梁身上摸索了一阵,倒是摸出了两个令牌,却不见兵符。
也是,仇子梁本就有一队神才军近卫,又有将棋营的卒子,除非是再遇到朝露之变后清缴朝臣的大事,又或者是藩镇起义,需要动用兵符的时候并不多,自然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兵符随身携带。
王若清对他将仇子梁翻个底朝天的动作并未出声,只是站在血淋淋的宦官边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跟在他身后先后又出了地道。
方多病跟她招呼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将棋营,虽说不抱太多希望,但他还是去了一趟仇子梁的楚国公府,查探了一下这位大宦官的房间。
仇子梁房间的机关不少,他一寸寸地摸索,就连他存放搜刮来的那些珠宝的密室都已经被他统统查看了一遍,却仍是不见兵符的踪影。
他将房间恢复原状之后,才一路疾驰回大明宫。
此时齐焱已经缓过了那阵脱力,换了一身湖青色的锦纹圆领蓝衣,正坐在书案后,看着跟前摆着的一支笔跟留有血迹的龙纹手帕。
待他走到了身边,正发着呆的天子才醒过神来一般地抬起头来,问:“怎么样?”
方多病走到他跟前,伸手取过了他手中的帕子,放在了一旁,又将人转向了自己,才答道:“仇子梁果然没有将兵符带在身上,在他家中,我也不曾找到兵符所在,但王若清似乎知道兵符的位置。”
齐焱目光一闪,轻声问:“她想要为当年的朝臣平反?”
他仰着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眼眸褪去了过去的幽深,反倒多了些柔软,提及王若清时许是因为想到了先师,瞧着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湿润。
方多病忍不住捧住这张收敛了气势后与禹司凤更加相似的脸,“陛下怎么这么懂她?臣听着都要嫉妒了。”
齐焱一双蒙着雾气的眼霎时间便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本就是想逗他高兴的方多病嘿嘿笑了两声,整个人挤上前来,将他往怀里揽了揽,道:“她最开始确实要求要为当年所有枉死的朝臣平反,但当年有许多朝臣都因屈打成招画下了罪状,要重启案子到底需要时间,所以我与她商量好了,先为王扬大人平反,她便将兵符交还给陛下。”
他摸了摸怀中天子的后脑,“王扬大人是陛下的授业恩师,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未曾忘记王大人,想来手中早就有仇子梁谋害忠良,恶意陷害王大人的罪证。”
齐焱垂着眼地盯着他腰带上的纹路看了一会儿,道:“不止是王家,还有郑家,李家,舒家……若是要平反,合该一起审理,令与其有宿怨着揭发其过,叫大家看看这位楚国公,究竟做过些什么。”
也可借此打压下执掌神策军的其余宦官。
方多病看着他边说边抬起的那双暗藏寒锋的眼眸,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合着臣多此一举了,不过陛下心中早有筹谋便好,臣只管配合。”
齐焱眸光软了下来,“你的心意,朕都知道。”
仇子梁的死,像是终于剥开了他身上那层最锋利的刺,露出了内里柔软的那一面。
方多病忍不住弯下腰,轻轻地吻上他的嘴角。
齐焱并未拒绝,反倒是握住了他的手,张开唇齿迎合着他缠上来的舌头。
就在亲吻得越来激烈,方多病几乎要就这将当今天子压入坐榻的时候,程怀智将自己缩成一团地走了进来。
他忙扶起被自己攻城掠地的天子,抬手摸了摸怀中人唇上的湿痕。
齐焱潋滟着水光的眼尾意味深长地朝他一瞥,便牵住了他的手看向程怀智,淡淡地问:“什么事?”
眼观鼻鼻观心的胖太监轻声道:“镇吴的弥纱郡主求见。”
齐焱回宫之后,韩定便被派去仇子梁府中,将被关起来的刘弥纱以及镇吴藩臣孙烈放出。
然而镇吴一方因着囚禁天子的军师,已是犯下大错,刘弥纱并非真的无脑之辈,如今正是前来将功赎罪的。
延英殿是齐焱的便殿,起居都在于此,平日里也只有近身的宫人,太皇太后,韩定,以及常伴在他身边的方多病可以进入。
他本就不欲迎娶刘弥纱,自然不会再延英殿中见她。
只见他站起身,对程怀智道:“便叫她去思政殿候着。”
方多病看着自己被他牵着的手,忍不住压了压乱翘的嘴角:“陛下,我们就……这么过去?”
“怎么,不乐意?”齐焱扬起眉反问。
“臣这明明都快找不着北了,陛下怎么会觉得臣不乐意呢?”他边说,边朝天子靠近了几分,不仅将这交握着的手缠紧了几分,还挨碰着对方的肩膀。
齐焱只是瞥着他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镇吴如今被韩岳利用,若是朕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转立珖王,说不定便将功赎罪,甚至更上一层楼了。但朕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镇吴反倒骑虎难下,别说是让刘弥纱当朕的皇后,朕要收回镇吴兵权,也算是有了些许契机。”
方多病脑袋朝他靠过去,小声道:“陛下是不是从一开始,便已经算到这一点了。”
所以对于刘弥纱所提出的要齐焱娶她一事,可以答应得毫不犹豫。
齐焱却是没有再看他,而是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与自己交缠着的手,嘲笑道:“你若是将吃醋的功夫放在动脑上,便早该想到这点了。”
方多病自觉自己已经足够收敛,若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应渊分神正好是天子,他早在齐焱答应要娶刘弥纱的时候,他便将人扛出皇宫了。
将他的心音听得一清二楚的齐焱不由得目光略显危险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看得直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陛下?”
齐焱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道:“险些忘了。”
他弯着嘴角轻笑:“既然是要见险些成了朕皇后的女子,那执剑人也合该打扮一番才是,免得叫人以为……你与朕只是天子与执剑人的关系。你说是吗,方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