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第二日早上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李莲花正坐在床上,呆呆地发着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夜也不知是因为这人想要醉,又或是碧茶之毒的影响,一壶酒下肚后,这人到底是醉倒了。
醉得方多病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也没丝毫动静。
今日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只剩下眼角仍未消去的一点红,可以窥见他昨夜究竟有多伤心。
方多病将浸湿的布巾拧干,递了过去。
李莲花缓缓地抬起眼,朝他脸上一望后,才接过了他递来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打开来敷在面上。
热腾腾的毛巾将他算不上好的面色晕出了一点红。
等热气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将脸上的布巾揭下来,仔细地擦了擦脸。
等他洗漱完,又换了身衣服,昨夜的事便好似已经被他给忘得差不多了。
他举起双手,似大猫一般伸了个动静颇大的懒腰,随后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肚子,“早膳吃什么?昨夜没有吃东西,我都快饿死了。”
方多病也跟着舒了口气,笑着道:“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若是没有你满意的,我便亲自给你下厨。”
李莲花在吃食上本就不大挑剔,也没非要他下厨,老老实实地享用了一顿鸡丝粥加点心小菜的早膳。
也是到早膳结束之后,一早上故作轻松的人才沉静下来,重新询问起方多病查到的,当年单孤刀假死,还有如今万圣道的一些细节。
方多病一一解释后,还将之前在单孤刀书房中找到的信件取了出来。
相隔多年,再见到这熟悉的字迹,李莲花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也终于被碾灭。
他放下手中最后一张信件,自嘲地一笑后,问:“你之前说,万圣道是因为你查出的东西,还有天机堂暗地里往外传的那些话,才打算对天机山庄下手。但对付天机堂的方法并非只有一种,正面攻打天机山庄,怎么看都并非明智之举。”
天机山庄是由一个个机关阵法组成,非山庄中人,谁也不知道这些机关一一启动之后会有多可怕。
再者若单孤刀跟封磬真的有意造反,怎么几乎倾巢而出地攻上天机山庄?
要知道何晓惠的丈夫,是当朝户部尚书。
万圣道如此做法,不正是坐实了天机堂传出的传言?
他看着眼前这人,慢慢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方多病这才摸了摸腰间,借着这个动作从灵台里取出罗摩天冰。
“你还记得这个吧?”
他摊开手掌,露出四枚一模一样的冰片。
里头有两枚可以说是他们一起获得的,剩下的一枚是两仪仙子特意送来的,一枚则是何晓惠莫名其妙得来的。
为了小远城中那些无辜的女子,方多病自己并不打算再带着李莲花前去,便将阎王娶亲的事情写信告诉了石水,随后石水带人擒回了李枭跟李雄这对牛头马面。
而他娘是当时没听他的劝,在知道了阎王娶亲的事后还是去了一趟小远城,除了买下了当年黄泉府主连泉的府邸白水园之外,还给李枭所在的寺庙寒水寺捐了一笔香油钱。
叫知道了寺中主持竟是阎王娶亲案凶手之一的一众僧人很是感激,他们在李枭的屋内发现了这枚天冰后,便将这枚瞧着颇为珍贵的天冰赠予了给了他们一条活路的何晓惠。
方多病拿到这最后一枚天冰时也很是惊愕。
从前他跟李莲花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四枚天冰,在最后还都被角丽谯跟单孤刀给夺走了,没想到如今没有刻意寻找,这四枚天冰却又意外的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不过现在母痋已毁,子痋也跟着死绝,这四枚罗摩天冰也再没了作用。
李莲花看着他掌心的四枚冰片,伸手拿起其中一片。
“原来四枚天冰都在你这里。”他自然是想起了之前方多病跟他说过的,业火痋的事。
随即也跟着想到了,方多病说起的他与南胤有些渊源的事。
他看了跟前这小子一眼,虽说当初未曾真的去细究过,只隐隐觉得这小子有事在瞒着自己,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也没想到这个刚出江湖时能被自己轻易地用迷药药倒的小子能成长得这么快。
“若是为了天冰,也难怪万圣道会在知道你回来之后,便集结人手准备攻上天机山庄了。”他将手中的冰片放下。
方多病也没有瞒着跟前这人,“这四枚天冰已经没有作用了,他若是想要,我给出去就是了,也正好叫他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他看着李莲花平静的眼睛,“他为了权利跟地位所牺牲掉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一场笑话。”
李莲花眼睫微微一颤,却仍旧未像之前那样移开自己的目光。
半晌后,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那毕竟是你爹,这些事,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
“辜负我生母的不也是他吗?”方多病将罗摩天冰重新收了起来,“虽说确实是因为他,才有了我,但我心中并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听他这么说,李莲花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桌面,又问:“怎么,今日不急着练功了?”
因着要赶紧将内力提起来,方多病几乎是一有空闲时间,便会练功,勤奋程度叫李莲花险些以为他被武痴阿飞给附了体。
然而昨夜到现在,这人却总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无非是担心他想不开。
但说实话,他早非第一次经历这种背叛,只是这一回伤他的人,是自小一起长大,比旁人更亲昵几分的师兄,所以格外撕心裂肺。
但痛又如何?
日子还得照过,他剩下的时间本就不多了,难不成还要跑到单孤刀面前质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对自己吗?
与其这么苦大仇深,还不如就这么撒手算了,至少放过自己。
李莲花垂下眼睫敛去眼中泛起的波澜,声音平和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不就是眼睛不好,看错了人吗?又不是我的错,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可方多病却是想到了从前。
想到了单孤刀害死了漆木山,想到李莲花为了给漆木山报仇,耗尽了笛飞声渡给他的三成内力,想到了单孤刀死后这人夜里的怅然若失。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李莲花跟前,一把将人搂住。
也不知是被他抱得猝不及防,还是李莲花本就并不排斥这样的温度,竟也没有躲开。
只是方多病还没搂一会儿,便又被他拍了拍后腰,笑骂了一句:“行了臭小子,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赶紧练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