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义庄的老人无意知道他们来义庄究竟是为了什么,给他们指了路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留下两个人自己。
义庄收殓的尸骨基本都是无人认领,或是还未结案的受害者。
洛城如今的知州还算是个好官,如今义庄里的尸骨其实算不上多,上了一旬的那些几乎都已经收在了薄棺里,没有大咧咧地摆在外头。
只是毕竟都是尸体,屋内臭气一直难以散去,还有不少苍蝇嗡嗡地从旁飞过。
唐超的尸骨放在另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因着想着这两日便会被带走,尸检过后仵作甚至还给这具尸体换了身唐家人送来的体面衣服,就连身下放置尸体的腌臜木板,也不知从哪里新弄了一块。
两人走上前,先是打量了一下这具尸体。
这人是死在前一天夜里,到现在才过去了还不到二十个时辰,尸身自然还没有腐烂,虽说尸斑都已经浮现出来,但至少还能看清楚面色。
“瞧着像是窒息而亡。”方多病点起了火折子,叫两人能更清楚地看清死者的脸。
李莲花点了点头,目光从唐超青黑的脸上往下移,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尸身。
他左手拢住了右手的袖子,一截皓白的手从袖中探出,撩开了唐超的衣物。
这人身上并无外伤,从面色来看,也并非中毒,倒也确实如仵作验尸的那般,像是因为太过激动而突然猝死。
李莲花用内力探了下尸体内部。
跟将内力运转到活人身上不一样,经脉停止跳动后,内力便犹如石沉大海,难以运转,不过多少还是能瞧出里头有没有内伤。
毕竟天下武功万千,只是肉眼看,谁也说不好眼前的唐超是不是被人用隔山打牛的法子断了心脉的才死的。
“李莲花。”方多病朝正仔细检查着唐超胸口的人喊道。
见这人收起了手走过来,他才抬手将唐超的头托起,将脖子完整地暴露出来。
唐超身材有些微胖,脖子也并不算长,他们未曾见过他本人,故而方才一时也没发现,他的脖子其实是有些微微肿起的。
李莲花上手细摸了一下,了然地与方多病对了一眼,道:“看来这唐老四不是因为太激动死的,而是喉内充血,堵住了气口,才窒息而死的。”
因着乔婉娩的喘症,李莲花有着此类症状自然有几分了解。
唐超自小体弱多病,身上虽不至于有喘症,但兴许多少有些这方面的毛病,沾不得某些东西。
凶手之所以这么迂回地花费了几年时间,让长宁寺成功培育出了芍药花王,以这种方式弄死这个唐老四,想来该是平日里寻不到别的下手机会。
毕竟如今唐家当家人虽说年迈,却还把着权,唐超在唐家地位超然,出入都有许多下人簇拥,身边还随身带着大夫。
也唯有碰上这人狂热的花卉,唐超才会不愿意假手于人,亲自前往。
从空觉的口中他们已经得知了,唐超不是没有向长宁寺提出过买下那株芍药,只是方丈听闻了来看花的人说起这株芍药生在寺中,与佛有缘,也是佛祖认同长宁寺的体现,心中颇为认同,便不曾应下。
所以这个唐老四自然是打算用了自己的法子将这芍药弄过来。
至于为何只身前往,没带下人这点也很好理解。
毕竟是要去寺中盗花,即便是疼爱唐超的唐老爷子,也不可能同意这种亵渎佛祖的行径,最多是差人想法子威逼利诱,将花从方丈手中弄来。
可唐超对这株杨妃出浴已是心心念念,芍药花开花后最多一旬时间,便会彻底凋谢,盛放的时间更是不过三五日时间,等唐老爷子将花弄来,这朵圆盘似的芍药指不定都要蔫了。
弄清楚了唐超的死因,两人便没有再在义庄久留。
只是两人才摸过死人,所以出了义庄之后,便在附近的河边停下,稍作打理。
好在李莲花如今已经恢复了内力,方才身上运转着内力,除了双手之外,身上倒也没有沾染上尸气。
方多病见他蹲下身,在水中反复搓洗着手,连忙将存着的“香露”取了出来。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见着皂荚,你这样搓洗哪里能洗掉那股臭味。”他笑嘻嘻地凑上来,将只带着淡淡绿意的“香露”倒在李莲花的掌心。
“果然是大少爷啊。”李莲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揭破。
淡淡地香味渐渐取代了萦绕在鼻尖的尸臭,他仔细地将掌心的液体揉抹开,才又将手伸出河水中,将手洗净。
等他觉得洗的差不多了,甩去了手上的水珠,将手收回来,打算再闻一下时,方多病便先他一步低下头去。
李莲花的手白皙修长,解了毒后逐渐恢复了健康,指甲都泛着粉,似抹了凤仙花,叫颜色染红了指尖一般。
方多病闻了闻,闻到一股灵草的淡香后愣是又从这股淡香里闻到了李莲花身上的草药香,叫他忍不住在那修长的手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李莲花扫了眼他握着瓶子的手,“你别是忘了自己也抹了尸体。”
他这才又从瓶中倒了些“香露”,将自己弄干净后顺道将瓶子也清洗了一遍。
两人回到了城中后便打算去寻这个案件中嫌疑最大的李娘子。
这么长时间以来,空觉其实并不知道李娘子家住何处,只听她说起过她如今是在给一户人家做下人,主要负责侍弄花草,所以对这些花花草草十分了解。
但在两人看来,这话未必是真的。
毕竟若真是个下人,哪来那么多闲工夫跑上山来,也不可能为长宁寺提供那么多杨妃出浴的花种。
李娘子既然能拿得出绫罗绸缎来让人假扮主家少爷,又拿得出这些个花种来,说明曾经家境不俗,甚至过去兴许也是做花卉生意的。
只是如今应当是已经遭逢了巨变,且导致这一切的人,兴许就是唐老四唐超。
他们在坊市间听到的传闻,未必就只是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