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强撑着气力的墨姝松气,长竹“啪嗒”落地。
她后知后觉摸向缓慢流血的口鼻,无论是听觉还是视觉都逐渐恍然模糊,耗尽灵气和唤灵的后遗症出现。
望着模糊视线中笑眯眯从台下走来的府主和书师,还有焦急忙慌赶来喂药的公仪小河,一时间耳鸣影响下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
直到被喂入丹药,身体逐渐充盈外来涌进的灵气,精神状况才有所好转。
“好安静,我是上天堂了吗……”
墨姝沉浸在舒舒软软的灵气包裹中,满意地眯起眼睛。
公仪小河听着四面绵延不绝的掌声和欢呼,再望着眼前人懵懵的胡话,轻叹心疼时正欲开口,就被自己的师尊抢先一步。
“嘿嘿嘿,”老头刚在高台上说完致辞,便摸着白胡子笑了几声,挤了过来,“即墨学子还有没有力气说说感言啊?”
分明是溪河大能,却弯腰搓手,一副猥猥琐琐不安好心的模样。
闻言,墨姝便觉得自己再不行也得行起来了,谁能错过千帆历尽后的装逼环节呢?
况且她得在这时为自己的实力安上合理原因,否则若等传言遍布,指不定会以讹传讹被妖魔化。
于是墨姝在搀扶下支棱了起来,先是扬起柔柔弱弱的笑对劈坏圣学堂高台表示歉意,紧接着面对赶来的采访书师以及谷夫子,接过传声筒站到最前面。
帷帽不动如山,倒是帏纱破烂掀起半边,露出其下真面。
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书师的发问,墨姝不作过多思考,开口就是经典话术。
“我今天站在这里拿到考核第一,其实是非常惊喜的,觉得在这么多优秀的同窗前,我灵术不精剑道不行,需要学习钻研的东西还很多,拿到这个荣誉深感荣幸,当然也要谢谢学府夫子的栽培,同门的帮助。”
“以及最后一轮中,公仪少主的收手,若非是少主手下留情,不然我也不能站在这里……”
台下柳相君原本提起的心在看到少女出现并拿下第一时落下,听着高处落下的获奖感言,他好笑地轻叹口气。
李瑛死板的神情也柔和了瞬,眉眼弯下的同时,望向高台背面阴影处走下的青年,她定定思量了片刻,附声:
“告诉她我先回去了。”
即墨姝证明实力的同时,学府内曾经没弄清的事可能会被再次翻出,她还是谨慎为上,得掩人耳目一段时间。
底下不明所以的观众还沉浸在”人族小公主一鸣惊人成最大黑马”时,便被这一番夸张的谦辞再次惊诧到,不少人不禁将目光投以角落中神情不明的青年。
原本着重在“人族两位公主实力”的比较在此刻偏移,落在了第三人身上。
吸引到大众视线的背景板公仪冥泽听到即墨姝装模做样的言论,险些被气笑。
袖袍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终是没有耐力再听下去了,拂袖大步离去。
此人拼了命地和他打斗撕破脸,如今又奉承装上了无辜,偏偏这对两方好的话他还反驳不了,只能将这臭不要脸的字句当过耳旁风,将一肚子气往回憋。
真是好的很。
月夜当空,圣学堂内却热闹非凡,外面却过道空空,直到一人走出时被个黑影拦住。
“她当真是即墨姝?”
公仪冥泽挑眉,扫了眼前神情略带恍然的人,压根不回答这种白痴问题,直接越过对方要离开,却再次被拦住。
“那是她的全部实力?还是你和她有合作让她的?或是她吃了短时间能大幅度提升实力的丹药?”南宫无极仍未换下满是尘土的衣袍,雷系堂服拖地,固执地抬起手握住对方胳膊。
公仪冥泽刚打完架懒得闪躲,胳膊传来拧痛时又听到这一连三个问题,扯起嘴角冷眼望去:“你的脑子都是水做的?”
还以为对方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结果即墨姝都走了有一百步了,这人还在起点踏步。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她的真实实力?”南宫无极难得没反驳嘲讽,“可倘若这样,当初她为何能同意退婚?”
见青年眉眼沉下暗自思索,本就因考核失利而压下努力的公仪冥泽这次没有忍让,被姬珠弄废的左手自愈好,他一把甩开,紧接着迅速扯起对面的衣领提起,居高临下。
下刻便贴近对视,字句清晰:
“你觉得即墨姝有这实力顺其自然被退婚,除了看不上你和你的南宫家还有其他理由?”
“这次考核她都把我们的脸面往地上踩了,你不想着李家消失遗女和她的关系,不想着你那苏兄是怎么死在秘境的,也不想那‘亡器’被谁所取,想着这婚约?”
“你是舍不得那祖传的灵犀花田,还是舍不得她?”
三段毫不留情的奚落嘲讽落下,虽没有任何实质伤害,却也令南宫无极呆若木鸡,他只觉衣领被松开,整个人被推开几步却浑然不觉。
“我……你……”
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何都无法将这三件事和那透明安静的前未婚妻联系在一起。
脑子中闪过的零散片段除了那日除夕宫宴的烟花,还有方阙主祭祀,雪山石阶上他拦下少女时的对话情形。
公仪冥泽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不管,面无表情地越过,走几步后似又想到什么,扭头时桃花眼带着怒气,似笑非笑:
“不过当下,你无需记着那被解除的破婚约了。”
“毕竟从今日往后,全大陆百姓的茶余饭后会替你记着这件事。”
“不同的是,从前的主角是你和南宫家,而如今——”
“变成她了罢。”
竹影婆娑随风摇晃,圣学堂的喧嚣似已离得很远,南宫无极站在小道上,任由散发的发丝由风粘黏在脸颊,耳侧寂静无声。
他也不知内心何故会躁动至此。
是因被轻视的人打败所产生的不甘心?
还是不愿承认从始至终被对方蒙在鼓里的欺骗?
或是本该……截然相反的相处关系?
这样潮湿烦闷的空气使他回想起了那个在学府最不愿想起的雨夜。
那日,他因追捕李家遗女单独和敌人交手,却被狠狠打入泥潭之中,还有那句至今都忘不掉的嘲讽话语。
真的会和即墨姝有关吗?
—
圣学堂这边的墨姝还在东感谢西感谢,就被采访书师紧急叫停,问起了其他问题。
这些也是仍停留在堂内的众人所关心的。
“……水灵根的话,我其实早就觉醒了,但大家也知道我起步地晚又主修剑道,当时根本不懂,还是外出做学府任务时,遇到蓬莱的江咏歌学子才知晓学习的。”
“那日和他一见如故,江学子乐于助人侠肝义胆,教了我有关驭水诀窍。”高台上的白衣少女眉眼弯弯,语气认真又郑重,让人想怀疑都难。
“至于灵能的出现倒是机缘巧合,从前我虽去灵域试过,但没有太大用处,当下细细想来,还是要谢谢公仪少主的幻术,这才令我突然开窍悟道。”
墨姝不动声色环顾四周,没见到公仪冥泽的影子便知道对方是被气走了。
于是她嘴角的笑容加深扩大,又没忍住添油加醋夸赞了好多,最后补充:“大家皆师出溪合,若在唤灵上有所困惑,大可以去同公仪少主过过招,少主心地善良,定会倾囊相助。”
“……”采访书师完全没想到一句话的抛出,会引来这么长的耐心答复。
他对这位学子的不骄不躁表示欣慰,又问:“那此次最终考核的比试中,你得分很多很快,以及和公仪学子对招时,有什么诀窍可以分享给大家吗?”
墨姝在说完大段理由后终于松了口气,稍稍合理化实力的同时,脑子也开始疲惫,思绪虽然已经飞往休息小院,脚还留在原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告诉我们要勇敢,还有兵法策略《三十六计》,非常值得熟读阅览,当然,《孙子兵法》也很不错,是高考的常考点……”
满堂寂静,唯有台上小公主握着传声筒一字一字地从嘴里蹦出来,声音格外缓慢,脱口而出他们并不熟悉的文言古话,以及从未听过的名间话本。
台下的柳相君本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高考”二字入耳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笑容僵住,猛地将扇子“啪嗒”收起,疯狂向旁边的银发少年使眼色。
快阻止她啊!即墨姝的脑子已经进水了!
“好了,可以结束了。”
公仪小河敛眸轻声道,将传声筒拿过塞回书师手中后,搀扶起摇摇晃晃的少女走下休息。
布衫老头看了自家徒弟一眼倒没说什么,走到高台中心乐呵呵地开始总结发言。
“不能走……府主发言还没完呢,夫子说过学府活动不能提前退场的……”
墨姝撑着口气,执拗地停在原地。
不行不行!全场目光聚焦于我!好不容易这么扬眉吐气一回!
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夫子话呢?
公仪小河无奈停下,任由少女将全部力气靠在身上,连帷帽翘起都浑然不觉。
他侧目望去,眸光深邃,阴影中轻轻捻起雪白衣袖,擦拭起她面上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