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听得众人一个激灵。
张大彪咧嘴一笑,走近那揣钥匙的狱卒,后者既不敢躲闪也不敢抵抗,只得任由对方将自己腰后的钥匙夺了过去。
姜仞愣愣地看着这幕。
万万想不到,陈言竟真敢动手!
不多时,张大彪抱着解开镣铐、重伤在身的姜仞,跟在陈言身后,朝外走去。
无人敢拦。
待到陈言等人走远后,众狱卒才松了口气,各自擦了把额头的汗珠。
“这下糟了,该如何向上面禀报?”一人忧心道。
“不怕,陈相要人,只怕连尚书大人都不敢拦,更何况咱们?”路正是唯一一个精神振奋的,“回头有本官护着兄弟们,不用怕!”
“本官?”另一人错愕道,“你不是跟咱们一样,都是没品没官的狱卒,咋就‘本官’了?吓疯了吧!”
路正嘿嘿一笑,将方才陈言承诺给官的事说了一通。
众人听得一脸懵逼,一人失声道:“他这么一说,你就信了?”
另一人接过话头:“没错,那铁定是蒙你的。陈相虽然是文昌台右仆射,但可不是皇上,大周又不是他一言堂,怎可能想给谁官就给谁?”
路正被他们一说,本来充足的信心也不禁有点动摇起来。
对啊!
方才被机会晃得有点冲动了,这事真能成?
半个时辰后,刘氏医馆。
刘望从屋内出来,擦了把头上的汗水,道:“已经上好药包扎完了,没有性命之忧。他也真是惨,四肢筋骨都错了位,指甲盖全都被针刺过,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竟伤残至此!”
陈言随口道:“他是谋反的钦犯,经受了刑部大牢的逼供而已。”
刘望一愣,旋即失声道:“什么!”
陈言带着人来后,二话不说就插了队,让刘望加急给姜仞治伤。刘望也没来得及问,没想到治的竟然是钦犯!
陈言拍拍他肩,道:“有劳刘郎中了,这几日他便留在这,本官会让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人来找他,就报我的名号。你先去忙着,我去问他几句话。”
屋内,姜仞被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有睁开的双眼,让人知道他此刻仍是清醒的。
陈言关上门,走到床前坐下。
“伤成这样你还能不叫痛,这股子忍耐力相当不凡,只比本官稍稍逊色一线……哎哟这椅子怎么回事?怎么翘着边,硌得本官生疼……”陈言说到一半,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苦着脸揉着屁股。
姜仞无语地看着他。
这点痛就受不了了,也好意思自吹自擂忍耐力比他强?
“咳,说正事吧。”陈言换了把椅子,坐下后正色道,“宁王妃方面,本官如你所愿,不但保了她,而且还可保证日后会多加照拂。作为回报,本官有些问题,需要你老实回答。”
“说。”姜仞没有废话,闭上双眼,吃力地吐出一个字。
“这么爽快?”陈言有点意外。
“凡护着舒儿的……都是自己人……”姜仞艰难地道。
“本官有些好奇,你明明痛恨萧家人,为何对宁王妃这么好?”陈言好奇地道,同时也有点明白为何他此前对宁王忠心。
“只有她……真正拿我当亲人。”姜仞缓缓地道。
看来又是一出人间亲情伦理大剧。
陈言没了多问的心思,转入正题:“你对姬楚和公孙城这两人,知道多少?”
姜仞有些意外地睁开一线眼皮,看了看他,才道:“外加一个张移,我从不信任这三人。但宁王对他们十分信任。”
陈言追问道:“有多信任?”
“宁王所有计划,只有姬楚一个人知道,张移知道大部分,公孙城知道小部分。”
“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余心腹,所知之事连公孙城都比不上。”
“但三人对他,也是十分忠心,为了他的大业不惜一切。”
“大概是在七年前,这三人投靠宁王后,宁王便将他们倚为臂助。”
“而在一年多后,宁王便让姬楚投靠燕王,张移投靠益王,而公孙城则灵活行事,为两人打下手,开始布置的大计。”
“之后,姬楚依照计划,撺掇燕王谋反,而张移盗取益王王符。”
“再后的事情,想来陈大人已经知道了。”
“原本这大计十拿九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让皇帝得到了大人你,致使大计出了茬子。”
姜仞一口气说到这,有些喘不上气,停了下来,不断喘息。
陈言皱眉道:“宁王是否还有什么计划,是安排在大计失败之后的?”
姜仞艰难地道:“没有。纵有,也没告诉过我。”
陈言有点失望,心念一转,将姬楚此前露出的破绽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才道:“本官猜测,宁王必有后着,但可惜姬楚不肯说,公孙城和张移已经身亡,只好来问你。我知你并不晓得他有什么计划,但是否有可能猜得出什么端倪?”
姜仞眼中透出一抹厌恶之色,道:“姬楚此人最令我厌恶,一心只求帮宁王完成大业,却从不求任何回报,对宁王比狗还忠心。他与我绝非同类人,有没有后着,也非我能猜到。”
陈言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他岂非是忠心之极?你厌恶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这个人根本不忠于宁王,只是为了宁王妃才甘心相助,所以对这种忠心之人特别看不惯?”
姜仞想要摇头,奈何颈上有伤,连做这种动作都办不到。他喘着气道:“不,我只是单纯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效忠于人,会不求任何回报。”
陈言听得心中一动。
这话确实没错。
忠不忠心,跟求不求回报,其实通常并不冲突。
好比凤翎卫对唐韵十分忠心,但她们绝不是不求回报,反而渴望得到地位、金钱等的回馈。
姬楚只不过是几年前才投奔的宁王,又没有什么生死与共的感情,按说不可能什么回报都不求、便舍命助宁王谋反。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他不向宁王求回报,也有可能是因为宁王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
就像他受宁王之命去投奔燕王,却从不向燕王索求回报,因为他要的回报,是燕王给不了的。
这样一想,就更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