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米渐,那晚被刑讯之后便招出了一切。
他自己只是个小卒,所知有限,但却供出了他的上线。
何进尧当初处理的那个胖子房掌柜,被宣王手底下一个酒楼的米掌柜所收买。
房掌柜原本是何进尧的手下,户部的官员,虽然不是心腹级别,但也多少知道一些周氏商会与青山县的生意,将这些都告诉了米掌柜。
米掌柜便是米渐的大伯,也是他派米渐到青山县的。
米渐知道的东西虽然有限,但他是米掌柜的心腹,因此知道米掌柜的上线是谁,那就是宣王府长史路青。
昨晚,陈言便派人将米掌柜和路青分别抓来,一通审讯,两边都招了。
米渐去青山县,其实是为了探察那里的情况。
宣王原本并不是对陈言或者青山县有什么心思,他一直奇怪的是周氏商会这异军突起的小商会。
宣王名下有大量的生意,因此在商业方面一向都特别上心。
这些日子周氏商会连连拿出令人震惊的生意,使得一个原本只算三流的小商会,一举跃居一线大商会的行列,惹来了宣王的注意。
他也曾安排人借合作之机,与周氏商会合作,多方设法探出后者的生意来源,却始终无果。
所以他改变打法,决定从周氏商会内部着手。
房掌柜因小舅子被收拾,后院起火,家中娘子跟他闹翻了天。他求何进尧却不成功,最后被米掌柜以帮忙救他小舅子以及赠送酒楼为由头,成功将他收买,不但成功从他口中套出了他知道的一切,而且还让他刺探何进尧的事。
最终,成功探得周氏商会与青山县的关系。
路青立刻让米掌柜派米渐到青山县探察,米渐此人一向办事得力,身手又强,本以为就算是探不得清楚,也能全身而退,可没想到刚到青山县就栽了。
最终连累路青和米掌柜一道被抓,落得如今的下场。
知道幕后主使者是宣王时,陈言也不禁有点火大。
他和宣王并非第一次交手,当初韦亮能上中岳王爱子的丧船,就是靠的宣王的关系。
不过,上次的事,最终以俞世南顶下整件事为收发,宣王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这次那厮居然还敢来犯他青山县,若不给点颜色看看,只怕对方会越来越放肆,日后定会有更多难以防备的招数。
所以须想个法子,让宣王不敢再乱来。
不过只是派几个探子,很难定什么罪,更没法伤到宣王本身。
故而陈言决意将这事闹大,大到宣王不敢再对他青山县下手!
于是,他用了一番手段,逼着路青生生把原本的意图,变成了要行刺他陈言。
唐韵看完供词,俏脸沉了下来,道:“路青人呢?”
陈言恭敬地道:“人在宫门外,无论是要把他送往刑部,还是押入宫让皇上亲审,臣都可立刻下令让人去办。”
唐韵断然道:“立刻将他带入宫来,朕要亲自审他!”
御书房,空气似要凝结一般。
路青跪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冷汗不断渗出。
自他进来后,唐韵便一直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他,目光冰冷。
陈言侍立在一旁,半晌不见她言语,忍不住道:“皇上,您不是要审路青吗?”
唐韵缓缓道:“他身上无伤。”
陈言错愕道:“难道皇上觉得他有伤才正常吗?”
唐韵冷冷道:“无伤,证明你未对他使用刑讯。未用刑讯,他却坦然告知你真相。这,不奇怪吗?”
陈言恍然道:“原来皇上是为此疑惑。皇上莫非忘了么?臣的刑讯之法,一向不以伤身害体为先。若是吓他一吓,便可收到效果,那又何必伤损他的躯体?毕竟人心肉长,臣也不是那残忍之人。”
地上的路青脸上一阵阵抽搐。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他不是残忍之人!
他那些手段,简直泯灭人性!
唐韵顿时想起当初在他那秘密基地看到的刑讯之法,不禁秀眉轻蹙:“你用了什么法子逼他就范的?”
陈言恭声道:“臣对他说,若他说了实话,他路氏一族,皆可免罪。否则,若被臣从别的地方查验出真相,淮南路氏从七十九岁的族主到刚出生的婴孩,皆要诛连。”
唐韵微微一愕,明白过来。
陈言是拿路青全族性命来威胁后者!
但这倒是事实,行刺当朝官员,本身便是死罪;行刺一品大员,便是诛连之罪;若行刺之事还牵涉到国事,甚至叛乱,那诛连九族也属常见。
地上的路青听着陈言的话,真恨不得跳起来戳破他的谎言。
倒不是陈言说的不对,只是他只说了一部分,另外那一部分显然不太适合对唐韵说出来,但却是最致命的。
“你出去。”唐韵开口道。
“呃……”陈言听出是叫他,露出一点犹豫之色,才道,“臣遵命。”
出了御书房,看着关上的房门,陈言脸上神情恢复正常。
唐韵十分在意血脉亲情,他岂能料不着她会单独审路青?
但无论她怎么审,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过了两刻钟,房门才终于打开。
“把他押走吧。”书房内,唐韵有些疲倦地道。
“是,臣遵旨!”陈言连忙答应一声,回头唤了同行而来的张大彪,让他将脸色发青的路青押了出去。
待人离开后,陈言才走回御书房内,将房门轻轻关上。
唐韵靠着书桌,秀眉深蹙,涩然道:“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
陈言从她语气中清楚听出她的难受,道:“或许只是个误会,路青可能只是自己起了歹心,假托是宣王爷指使。”
他越是这么说,唐韵越是不会怀疑这事有假,她颓然道:“你不必再安慰朕了。朕还不了解你吗?被人如此针对,你绝不会客气,必会全力报复回去。唉,但这次朕真的不明白,他不是不知道你对我大周如今有多么重要,为何还要这么做?”
陈言欲言又止。
唐韵抬眼看他,道:“你想说什么?”
陈言迟疑道:“臣的话,有些不敬,不敢妄言。”
唐韵没好气地道:“在朕面前少来这一套故弄玄虚,这世上还有你不敢说的话吗?说!”
陈言露出决然之色,道:“或许,宣王爷并不希望大周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