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客厅沙发上，余晓念双手抱腿一脸不忿，茶几上放着余老板的手机，显示屏还是亮着的。后者摊在沙发椅上喘着粗气，自家老伴扶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你才多大？啊？你给他发这种信息，你羞不羞？”
    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和一个叫“华南第一深情”的人的聊天窗口，输入框那里写着“哥哥，我喜欢你，我可以当你女朋友吗？”
    不过信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显然是刚准备发就被人拦截下来了。
    余晓念也是不服，她气冲冲地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过完年就十五了，为什么不能谈恋爱！”
    余妈妈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低声喝骂道：“你现在这个年纪谈什么恋爱，把精力放在学业上你以后才有出路。”
    “谈恋爱又不影响学习，我成绩也不差啊。”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余老板血压又上来了，“你懂个屁的谈恋爱？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我怎么不懂！”余晓念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晚突然这么冲动，好像从他今天到店里和自己老爹谈事情的时候开始，自己那颗悸动的心就怎么都安稳不下来，鬼使神差地诱惑她在晚上发出了告白短信。
    因为临近店铺装修，张煜这段时间往余老板店里跑得勤快了点。初次看到转型后的余晓念时，张煜还惊讶了一下，也不像之前那样躲着她的目光，偶尔还会和她闲聊两句。这个细微的转变让敏感的小女生喜不自胜，越是和他接触就越是被他身上那股成熟的气息吸引。
    今天白天的时候张煜又过来了，主要是和余老板谈谈店内规划，以及一些细节上补充。余晓念其实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可是渐渐地，张煜谈正事时那种不同于同年人的专注和认真，加上他帅气的外表和挺拔的身姿，余晓念开始有些迷失了。
    以至于张煜说完正事滚蛋的时候，余晓念那颗怦怦跳的心脏完全抑制不住。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他自己都只是个高三学生，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余晓念呆呆地看着自己老爹，喃喃道：“爸，不是你一直在和我妈夸他成熟冷静有能力的吗？”
    余老板顿时语塞，这段时间他确实止不住地猛夸张煜，毕竟这小子展现出来的手段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那样稚嫩，大多数时间连自己都得听从他的安排和指挥，而且无一例外结果都证明他是正确的。
    看到自己老爹被噎住，余晓念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还没开口，余老板斜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别忘了，我和他是拜了把子的，他叫我哥，你得跟着辈分叫他叔叔。”
    拜把子完全就是瞎胡扯，但张煜确实称呼他为老哥，这是当初为了拉近俩人的关系顺口叫的，这时候倒是被余老板拿来当挡箭牌了。
    余晓念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叫我妈婶婶呢，我随我妈辈分，叫他哥哥也没错。”
    余老板顿时急火攻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余妈妈连忙又给他顺气，另一边则把满脸气愤和委屈的女儿赶回房间去。等余老板稍微平静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我觉得张煜那孩子挺好的。”
    余老板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挺好，是非常好。咪咪喜欢他其实是高攀了，这小子以后成就不会低的。”
    “那你干嘛非要断了她的念想，少女多怀春，好好引导就是了。”
    “你不懂，”余老板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她哪怕真的早恋，在不影响学习和不受欺负的情况下，只要对象不是张煜，我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我有把握把对方吃得死死的。”
    余老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关键是张煜这小子，别说咪咪了，连我都吃不住他，到时候咪咪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他揉搓？”
    余妈妈听完也是叹了口气，随后又笑着感叹：“张煜这孩子你别说，我看着是真挺喜欢。”
    余老板点点头：“谁不喜欢呢，但是毕竟关系到咪咪的幸福，咱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我当然知道，咪咪还小，首要任务还得是学习。”说完余妈妈像是在问老板，又像在问自己：“也不知道谁能吃定他……”
    而这时候能吃定张煜的那个人，趴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床上，笨拙地在手机上慢慢敲出几个字。
    “想你了。”
    不同于余晓念半个小时回一句的敷衍，几乎是在信息发过去的下一秒，qq特有的滴滴声就传来了。
    “你的夫君已收到，明天下午带你去遛弯。”
    红晕染上了双颊，余子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回了一个“好”。
    她的话总是言简意赅，不懂得修饰也不会用那些华丽的辞藻，但张煜总是能在简短的一句话里感受到她炽热的感情。暑假过完一半了，相比上学的时候，他们见面的频率大幅度下降，有时候熬不住思念，余子瑶就会这样一句信息给他，而张煜每次收到信息，也会放下身边所有事情，带她在县城里到处游荡。
    她知道张煜这个暑假很忙很忙，所以她总是忍耐忍耐再忍耐，一直到忍耐不了，才会去发这样一条仿佛是信号一般的信息。
    而就在小呆瓜畅想着明天的欢乐时光时，在学校附近的教师楼里，某一栋某一层的某一间房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茶几上。
    “你说什么！？”
    秦少仪瑟瑟发抖地站着，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确实是有点害怕这个一向严肃的父亲的。
    “你一个即将踏上高三的学生，你居然干这种事情？你还知道廉耻吗？”
    秦招殷坐在办公椅上，旁边的姜莉在给他顺气，这一幕和余老板一家莫名相似。
    姜莉瞪了秦少仪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咬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说清楚。”
    秦少仪不敢隐瞒，把前因后果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简而言之就是自己挑衅不成，反而被气昏了头脑，脑袋一热就干出了这种雇人逞凶的勾当，结果还被当场指认，沦为刀下亡……啊人质。
    秦招殷都气笑了，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就扔了过去。
    “无故寻衅，心胸狭窄，报复寻仇，我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秦少仪煞白着脸不敢说话，看到儿子这副没有担当的模样，秦招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痛骂了他一顿，秦少仪也不敢辩解，咬着牙红着眼眶，不敢动弹。
    等秦招殷骂累了，姜莉给他倒了杯茶水，这才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你说他威胁你，威胁你什么了？”
    秦少仪看父亲没有表态，哽咽着开口：“张，张煜说，让爸爸……”
    “等会。”秦招殷打断了他，“你说的是你们班那个不学无术的张煜？”
    秦少仪连连点头。秦招殷就是他们班的英语任课老师，对他们这种系统机关培养出来的教师，他们的教学方式严谨但也古板。相对于成绩不好，其实他们更不喜欢的是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学生。秦招殷对张煜有印象，是因为高一他就公然和自己争论，挑衅了自己作为教师的威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就完全无视了对方，每次英语课张煜都是倒头就睡，而他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秦招殷也懒得跟他计较。
    以至于时间一长，秦招殷都忘了自己班里有这号人。
    平心而论，能考进次重点班的张煜，成绩一直都是不错的，在前世即便他的英语成绩惨不忍睹，但也勉强够得上二本线。事情的起因是高一有一次英语的随堂测验，在这个时候英语测验的听力部分还是采用录音机播放的方式，学生考试时佩戴一个带天线的耳机接收信号，根据录音机内播放的内容来答题。
    在这次测验时，张煜刚好忘了带耳机，听力部分就没办法做了。但是其中是有一部分选择题的，张煜本着不填白不填的心态，瞎蒙了几个答案上去。结果对答案时发现自己选择题答对了十几分，美滋滋地就开始炫耀起了自己的运气。
    结果分歧就在这里，试卷发下来后张煜就炸毛了。他气冲冲地找到秦招殷询问，结果秦招殷认为没带耳机的情况下，听力部分不予得分；张煜则认为，哪怕是高考也没有禁止学生瞎蒙答案，只要做对了就该给分。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张煜甚至说出了“学生答对了题不算分，你当个屁老师”这种在秦招殷看来欺师灭祖的话，从那以后两人的矛盾就算是结下了。
    “继续说。”秦招殷略微回忆了一下，示意秦少仪继续说。
    “他，他说……让爸爸下学期开始，给，给他……每周给他出一套试题，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秦招殷语气冰冷。
    “不然……他就在学校里，把我找人威胁他的事情……说出去。”秦少仪说话已经开始带哭腔了，“那两个人……好像是他的朋友……”
    “啪！”又是一声巨响，秦少仪身子都抖了一下。
    秦招殷可不像秦少仪那么天真幼稚，给学生多出一些练习用的试题，甚至无偿给学生补课，他都觉得是教师应该做的。对于秦招殷而言，不管张煜出于何种目的想提高英语成绩，只要他找到自己服个软，当个有上进心的听话好学生，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和一个孩子置气，甚至只会更尽心尽力。
    关键是张煜采取的方式，那就是在明着告诉秦招殷：老子确实需要你帮我提高英语成绩，但不代表我向你妥协。
    秦招殷咬牙切齿，他有点不相信一个高中生有这样的心机：“他还说什么了吗？原话！”
    秦少仪咬咬牙，紧张地说道：“他，他说：‘跟你爹说，我是不会谅解的，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被退学的惨状吧’。”
    话一说完，屋子里瞬间沉默了。连姜莉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也是学校教师，但教的是高一级的，对丈夫和这个学生有什么过节也不甚清楚，但从这句话看，这个学生的城府远超同年人。
    小地方的学校出现恶性事件，其实可大可小，关键点就是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愿不愿意谅解。像张煜之前强吻女同学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欺负同学，停课一周，往大了说那就是伤风败俗，不光退学，在这种小地方传出去的话，那每天白眼能吃到爽。
    秦少仪这事也是一样，张煜肯谅解的话，那顶多是个同学矛盾，不肯谅解那就是寻衅滋事甚至雇人行凶，关键人证还是他这边的人，当时还有那么多围观学生。
    先不说别人的眼光，反正学校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秦招殷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眼，摆了摆手：“滚回房间，这个暑假，你一步都不准踏出门口！”
    秦少仪抹了抹眼角，苦着脸回房去了。姜莉给丈夫揉着肩膀，也是一脸担忧。
    “你那个学生……真有那么精明？”
    “我……”摇摇头，刚想回答不知道的秦招殷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确实对自己的学生一点都不了解，作为教师来说是失职的。他缓缓说道：“开学后再看吧。”
    而此时的张煜，刚给小呆瓜发完“晚安”，顺手回了张纪凯下午三点多的信息，然后躺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