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萱初见这个女人的时候，明显有些紧张。
    不仅将自己双手的大拇指都窝在掌心，身体更是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伸手拍了拍何萱的肩膀，轻声对她说：“别怕，我在这里呢。”
    何萱扭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仍旧流转着一如既往的复杂色彩。
    过了好一会，她才转过头看向那女人。
    “你，你真的是我妈？”
    她的声音小小的，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是，是……”
    “对了，你看这个。”
    女人从自己的皮包里面翻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照片递给何萱看。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看起来一岁左右的小婴儿。
    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依稀分辨出，那照片上的小婴儿与何萱长得有几分相似。
    而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
    我也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了那女人的脸上。
    之前的时候，没往这方面联想，更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看过这个女人的脸。
    如今这么看上去，何萱似乎和她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如果挡住何萱的眼睛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而也是在我们看照片的时候。
    女人，不，何萱的妈妈缓缓开口：“这是你一岁的时候我带你去照相馆拍的。”
    “当初，我离开的匆忙。”
    “就带出来了这么一张照片。”
    而何萱也只是低垂着头看着那照片，眼中的情绪，我完全看不懂。
    过了好长时间。
    她才将那张照片重新还给妈妈。
    何萱妈妈将照片握在手里，看向何萱的眼神里尽是说不出的歉然与落寞。
    “萱萱。”
    “这些年叫你受苦了。”
    何萱妈妈声音颤抖着说：“当初是妈妈对不起你，也怪妈妈没能力，没能把你带出来，将你养大。”
    “你放心。”
    “妈妈现在有能力了。”
    “妈妈一定将当初欠你的都补给你。”
    何萱妈妈说话的时候，就探手去摸何萱的脸。
    然而。
    还没等她的手落在何萱的脸上。
    何萱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迅速与她妈妈拉开了距离。
    而当她再次抬头看向她妈妈的时候，眸中也尽是警惕。
    那种眼神根本不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而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亦或者……是一个绑架犯。
    何萱妈妈是成年人，自然而然会比我们这些孩子敏锐一些。
    当她与何萱对视的那一瞬，她的脸上也尽是错愕的神情。
    但是很快。
    她脸上的错愕神情就被痛苦所取代。
    “你是不肯原谅妈妈么？”
    何萱没有说话，转而拉住了我的手。
    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还用近乎祈求的声音对我说：“我，我想上楼休息，带我回去吧……”
    听见她这话的一瞬。
    我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一样。
    我发现，我好像又可以感受到何萱的心思了。
    尤其是当我的目光与她对视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能直接感受到她的心乱如麻以及她的惶恐。
    作为半个过来人。
    我也能理解此刻何萱的心思。
    有人说，小孩子心思单纯，最是好哄。
    就算是做了伤害小孩子的事情，回头买点好吃的或者是买点好玩的就能哄好了。
    但我要说的是，能被好吃的好玩的哄好的孩子，那一定是生长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的。
    我们的心被黑暗包裹的太久。
    我们心里的伤也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我们或许曾经期待过，自己的父母有一天可以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给自己温暖。
    但那也仅仅是曾经期待过罢了。
    在度过了某一个特殊的痛苦时期之后，我们就已经不再期待自己能够得到这些所谓的爱了。
    而如今的何萱明显也是如此。
    她早已失去了感知亲情的能力。
    甚至对她来说，那些所谓的亲情就是给她带来痛苦的根源。
    她那个亲生父亲，没叫她过上哪怕一天的好日子与安稳日子。
    至于母亲。
    凭她的表现来看。
    她的脑海里似乎已经完全没了关于母亲的记忆。
    就算是有，大抵也是怨念多过思念。
    何萱妈妈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直直的看着何萱，眸中的情绪有自责，有悲伤。
    如果仔细看，似乎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怨气。
    呵！
    怨气！
    她竟然会对何萱生出怨气。
    难道是因为何萱并没有跟那些电视剧的桥段里的孤儿一样，在亲生母亲找上门的时候就扑在母亲的怀里哭，而生气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我宁愿让何萱留下遗憾，让她尽情责怪我。
    我也不愿意让她跟这个女人有任何接触。
    她终究是伤害了何萱，也终究是害的何萱拥有悲惨童年的元凶之一。
    她如果不为此做出弥补，不为此道歉，就想着让何萱原谅她，甚至还会因为何萱不原谅她而生气。
    那这个人的人品，可真就不怎么样。
    而她也不配做一个母亲，更不配叫我的女孩喊她妈妈。
    我沉了口气，径直走出一步，挡在了她跟何萱的中间。
    “你干什么？”
    何萱妈妈皱起眉。
    “她累了。”
    我说：“我得带她回去休息。”
    “凭什么？”
    “之前没见过面也就罢了。”
    “但现在，我既然已经见了她，和她相认。”
    何萱妈妈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那我作为母亲，怎么可能让她再跟你个不三不四的人走？”
    不三不四，的人？
    敢情搞了半天，在这女人的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而我的脸色也是在这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位女士。”
    “请你搞清楚状况。”
    “首先，萱萱是个人。”
    “她有选择自己要做什么的自由。”
    “即便你是她的母亲，你也没有资格干涉她。”
    “其次，萱萱并没有承认你是她妈妈。”
    “甚至直至现在，她都没有叫你一声妈妈，你难道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么？”
    我直直的看着她道：“别忘了，当初抛下她独自离开的人是你，把她丢给那个畜生的人也是你，叫她遭受了这么多痛苦，拥有一个充满了阴影和黑暗童年的人还是你。”
    “你没有任何资格在这里与我说，凭什么，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