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回来就好。”
这一日,整个燕京各处巷道的人家户中,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高兴。
在靠近年关之际,家中离开了好几年的汉子们,纷纷在今日回来。
离别许久的一家人,得以团聚。
瞧着出去了这么几年,不仅没瘦,反倒是更壮实了些。
这汉子们一回来,整个家里就有了人气,热闹了起来。
大冬日的,哪怕再寒冷,人也有了精气神,妇人们虽眼睛红红,但整张脸却笑成一团。
心中快活着。
大家热热闹闹的进出,抓紧时间去坊市中采买些好东西,回家招待久久未见的男人们。
几个熟识的妇人见了对方脸上的喜色和泛红的眼眶,心领神会,纷纷问道:“你家的,也都回来啦?”
“回来了,都回来了,一个不少的回来了。”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期间吃晚饭的时候,在桌上,汉子们谈起自己出去的经历。
他们话中,纷纷对一人十分推崇。
“宋祈宋大人,多亏了他,大家伙,都才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一起出去的几千人,今日都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一个没死。”
“大家不仅没死, 在他手底下,都寻到了好活计,在外的这些年,将自己养得十分壮实,还攒了些钱。”
“明日,捡些家中母鸡下的鸡蛋,再备上些薄礼,送到宋府。”
一家之主边吃着饭,边乐呵呵的说出这一番话,结果却见家中的妇人们脸色逐渐变得不对劲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他们今日才到家,京中消息传得晚,还不知道宋祈已经死了的消息。
妇人低着头吃了几口菜,半晌才道:“不用去了。”
闻言,汉子们虎目一瞪,顿时有些急。
“咋就不用去了?”
“人好歹,做了那么多大好事,怎么的也得感谢一番。”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宋大人是京中难得一见的好官。”
“之前那些风言风语,估计都是真正心思恶毒的人故意传出来害他的。”
“这人是不是个好的,还是亲自了解,才知道。”
“有他在,大家伙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结果这当头,有妇人冷不丁出言:
“人已经死了。”
“宋大人,已经死了。”
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像是被摁下了时间暂停键。
半晌才有人缓缓出声:“死,死了?”
“前段时间病死的。”
人已经没了。
得知此事后,有些感性的汉子,眼眶已经红了。
“怎么就死了呢?”
“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一堆人在外面没事可做的时候,偶有人会谈起宋祈。
同他们在京中坊市中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不一样的是,在宋祈底下人的口中,他们了解到的,是一个同其他贪官格外不同的宋祈。
年少成名,被胁迫着同齐鸣等人站位,明面上跟着齐鸣等人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
实际上,借着那些人的权势,没少暗度陈仓,做了许多好事,救下了许多人。
这一个话题颇为沉重 ,这一顿饭,接下来没几人能吃得顺心。
但待了第二日,许多人心照不宣的,带了许多祭奠用的东西,朝着郊外宋祈的坟墓处走去。
人越聚越多,竟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大军。
有些权贵人家得了消息,底下人打探得不够清楚,还以为是京中百姓终于忍不住,一群人准备去刨宋祈的坟。
当即让人备了马车,也准备前去凑凑热闹。
见了这么一堆人,有路过的穿着青衫的读书人见了,好奇的问上了几句,结果得知,他们这么多人,竟是准备前去祭奠宋祈。
读书人们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不过几十文钱的书册,自从知晓京州中最大书坊背后的东家是宋祈后,他们对宋祈此人的感观十分复杂。
尤其是从书坊的店员口中得知,这些价格低廉的纸张,是宋祈花了整整三,四年才弄出来的成果后,他们心情更加难言。
一个能懂得万千学子心中所想的官员,怎么会是那等可怕的恶人。
家中有些势力的学子便开始自发打探关于宋祈的事,结果首先翻找到了许多宋祈以前未入京为官前写的文章。
细细读来,未见其人,却纷纷先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
怪不得宋祈仅十六岁便成了状元,在他那一届的学子中,其锋芒太盛,无人可比拟。
不知如何想的,本只是路过的青衫学子,也随着人流一同前行。
除此之外,还有前不久回京的军士们见状,也都暗中混进了人群中。
宋祈死的时候,他们这一堆人刚回燕京没多久,还未安顿下来。
等安顿下来后,宋祈的棺木已经下葬。
见人这么多,不乏有故意混进来,想浑水摸鱼的人。
但前后,左右,都是人,一人谈起宋祈,有的是人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一合下来,结果发现,这世间,再无一名官员会比宋祈待他们更好。
天下第一富商花无痕是他手底下的人,平日没少做些赈灾赈粮的好事。
北部大军这么多年的军需和衣物,皆是他一人尽力供给。
行宫被强征去的劳役,所有人亦是平平安安的回了家。
恶霸地痞成群的街市,因他得归平静与安宁。
燕京一大恶瘤之首齐鸣,更是为他亲手斩杀。
还有成本低廉的纸张,价格低廉的纯净食盐……
说到最后,几乎有人泣不成声。
这么好的一个人。
背着外界的恶言过了人生中最难的一段时期。
最亲近的恩师不懂他,日日相见的齐鸣齐琅逼迫他,陌路不识的百姓诋毁他。
就连自己养的锦鲤,也因怕水,而被丢在后院,不敢去看上一眼。
宋祈,他十六岁之后的人生,细细想来,竟满是苦,未得一丝甜。
刘妇人也跟在人群中,用袖子抹了把脸,喃喃道:“他才二十三岁” 。
这一批队伍,走到最后,竟十分浩大。
连绵不断的人,一直从城头排到了城尾处。